云言徵一怔之后,气极反笑:“罪证确凿?”
楚睿容叹了一口气,垂眸道:“这件事情是由官员密匣呈上来的,其中真伪我并不知晓,只是陛下自从那以后心情愈加的阴晴反复,难以捉摸。想必是陛下正想对他委以重任,不料却出了这等事情。”
“若他要通敌叛国,为何最后是我们大军胜利了?他由始至终都在襄助我们蔚国取胜,最后除了把自己送进了京师天牢,又得到了什么利益?”云言徵心中气愤,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冷嘲热讽。她只觉得整一件事情都是那么的荒谬,难道就几封不知是谁伪造的,也许是豫国心中不忿而买通蔚国的贪官设下的诡计,这样就可以将刚刚从大胜敌军的前线回来的人,毫不犹豫地关进了天牢,也不需要旁证,也不需要人证,也不需要经过大理寺会审么?
还是那个一言堂的帝王,想要对人屈打成招,眦睚必报那前线一而再的抗旨之罪?
“如今他人在何处,已经用上刑了么?”云言徵口中淡淡地道,清丽秀致的眉目却凝成了白冰青霜。
楚睿容也曾看过此次豫蔚之争的谍报,从中也可以看出许多不同于云言徵以往作风的战役兵法,从而确定她方才对他所说的话中并没有刻意夸大顾析的功劳,这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可是,陛下的心思他此刻琢磨不准,他深陷其中又能如何呢?他能尽力为云言徵,云言瑾周旋已经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着陛下都有些不大待见他了。
他和顾析交情不深,也不曾共事,从头至尾也并不了解他这个人,和云言徵、云言瑾相比起来,顾析在他心中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人,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个人的才华而已。但在他的心中,也没有非此人不可的感觉,所以,对于顾析入狱此事,他更赞同地是静观其变,不想插手其中,以防最后把自己都搅入了这一趟浑水中,丢了自己性命不说,还有候府的全族老少五百多人。
“人现今已交由刑部,若他再不肯认罪画押,可能就要真的用上刑具了。”楚睿容也是淡淡的道。
云言徵一听,果真是如此,冷笑后,低语道:“睿容,陛下现在对我的态度是怎样的?是想由这一件事情开始蔓延到我身上置之死地,还是暂且想留下我的性命稳定军心?”
楚睿容听她问及自身的安危,不由略为皱眉,思索了一番道:“瞧着陛下的意思,还不想此事波及到你的身上,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让言瑾回来以安你的心,而且只是派了禁军围困长公主府而没有其他的懿旨。”
云言徵轻哼了一声,这就是君王之道么?打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要陷她于两难之地,一边是三哥云言瑾;一边是先生顾析。这是威胁,是警告,是谋略,是诡计,无论她的天平最后倾斜向哪一边,最终获得胜利的人都是皇帝,最终痛失至亲挚友的人都是她云言徵。
楚睿容的心中怦怦地跳着,眉目间神色毅然。他自然明白她的处境,这一趟前来就是特意和盘托出皇帝的安排,明面暗地里都是想劝她对于顾析之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他怕她出事,怕她一时冲动,他怕连为她周旋缓颊的机会都没有了。京师的动向,帝王的心思,他都在一直暗暗地为她保驾护航。
云言徵如何不明白他相劝的心思,但她又如何能够向他说明自己欠下看顾析的情谊以及内心的愧疚。这一切事情的发端,似乎都是起源于三哥,而在其中推波助澜,出谋划策的,最终使得顾析深陷入这陨落绝地的人,正是她云言徵。
她背负着这样的一个沉重包袱,叫她如何能够安心地度日?如何能够对于顾析的冤屈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待送走了客人后,云言徵依然木然地坐在了大堂的椅子上,不断地思索着顾析的困境该如何地解决,她又能从什么地方去下手襄助?
只觉得此刻的心中乱糟糟地一团麻丝。
帝王的真正心思,她此刻还有些抓不准。许多的事情都不敢妄下定论,只怕会一子错步步错,满盘皆是输。
在朝中她没有可以依傍的人脉,顾析也没有时间去积累交情;而在军中虽有将士拥护他们,但此刻若由武将出面求情,那只怕会适得其反,甚至是还会连累了那些求情之人的身家性命。而在楚睿容的这一边,她更清楚与明白是借不上力的,她也不能去面圣求情,皇帝早已对她忌惮,若然前去求情不但没有丝毫裨益,反而会加大皇帝利用此事对付她的赢面。
虽然楚睿容说帝王还不想置她于死地,但谁又能保准帝王不是想逼她犯上劫狱,给她坐实了犯上作乱造反通敌之名,然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解除了她掌中所握的兵权,轻而易举地趁机瓦解了九天骑?
她从未有过这样力不从心的困境,云言徵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能安然存活到如今,并比较自由地活着,那是因为她早在父皇在位的时候就建立了并拥有了一支蔚国最精锐的军队九天骑。
在还没有训练出一支可以与之媲美的军队前,帝王是不会在明面上对她怎么样,暗地里的手段自然可以是层出不穷,各种的攻击防范不复繁叙。若是帝王在明面上动她,自有是整个九天骑为保住她这个主帅而做为后盾无可非议,但若是她仅仅为了顾析而去动用九天骑的力量威胁帝王,那可就是谋反之罪,除非她是真的要不顾及了整个九天骑及其家人的性命。然而这样的不珍惜部众的主帅是很容易便会造成军心离散的,只会给帝王有可趁之机,威胁、利诱、杀戮,利用各种的手段来收纳、分裂了九天骑的力量,最后可以化整为零容入了他自己的军队之中为其所用。
所以,这一步棋万万不能使用,她不能为了一个人的性命,而去做牺牲更多人的性命的决定。
那么,如今的她只能动用那藏在地下的暗哨力量了。
可她如今被皇帝囚禁在长公主府中,不能随意地走动,很多的事情就变得比较被动,许多的事情也就变得需要静待时机了。
云言徵使自己重新的沉定了下来,心中只希望顾析不要在这些日子里出了什么变故。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可是只要想到刑部那些刑具在那人身上统统用过一遍,她就觉得心里发凉。纵然他身上的内力深厚,但有那些大内高手在必然有许多使人丧失内力的方法,在使用刑具的时候一定会给他用上以加深痛彻心扉的苦难。更何况,他大战而归,加上为她解除傀儡蛊消耗了那许多的内力、血气以及精力,据一齐陪同顾析为她驱蛊的陈阶所言,最后顾析是不间断地将血滴入她的口中,才换回了她的清醒。
陈阶说,那是两个人满身和满床的血迹。可是,当她醒来后,已有侍女帮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洁净芳香的枕被。三天三夜里没有看到过顾析,但他过来探视她的时候早已是一身净白无瑕的衣裳,一脸温柔关切的微笑,对于自身和医治之事都绝口不提。他难道不知道,那样苍白憔悴的脸色,看在她的眼里,是让她心里有多么的难受和歉疚么?
想到了这样为她与蔚国尽心尽力付出的一个人,还要在刑部承受着那些使人血肉模糊,筋骨崩裂的刑具时,云言徵的双手就不自觉地蜷缩起了拳头,藏于衣袖中,深深地在掌心中剜出了血痕。
不料到这么快,五天后,云言瑾已经从西郊皇陵回到了玥城。
这日,清早的鸟儿还正自在窗外啾鸣,就听到侍女的通报云言瑾上门到访了。云言徵顾不上梳妆打扮就披头散发地从内院里快步飞奔了出来,在后院的廊道上接到了她的三哥。
两人在相隔一步的时候同时止步,互相地打量着对方。心中皆是既喜且忧,喜的是彼此之间还有相见之时;忧的是彼此的处境皆不容乐观,且休戚相关。
“舍之,你辛苦了。”云言瑾首先打破了沉默,不见她不修边幅的形容,只见她衣裳宽松,浑身上下似乎都瘦了一圈,连下巴都愈发的尖细了。苍白的面容上隐隐地带着愁容倦意,那一双凤眸里也藏起了满满的心事,只是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的将欢喜溢于言表,清雅动人地先笑了起来。
“你也瘦了,是皇陵的灵山圣水渡化了你身上的肥肉吧?”云言徵微微一笑,笑起来仍然是那么的清爽雅致。
见云言瑾衣冠雍容,长身玉立在那儿,仍然是她那个风流秀逸的三哥。如今也显得清瘦了许多,却依旧精神明锐爽朗似乎并没有受到圈禁之事的影响。英俊硬朗的五官轮廓愈发的显得棱角分明,咄咄逼人,他瞧见她后神情却变得温和柔软,眼睛里洋溢满的皆是欣慰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