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俞青彦坐在屋里，哪里也不能去。昨日俞怀青与两位师兄相约，今日一早同往师父主屋去，临行前俞怀青为他搬了一张小几，放在床上，其上有早些时日俞怀青从镇上给他买的画儿书，也有他在圣坛时老巫女为他誊抄的经文。

他都摊开放在桌上，从这一篇看到那一册。他逐字逐句看的专注，他试着不去牵挂白苏子最终寄宿何处，也不去回想上一世是何结果。

当桌上大半文字都被他看过了，俞怀青还没回来，他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碧空高远，并无云朵，只剩一片湛蓝，他看着看着却看出了些许不同，好似庭内矮树上方的天空比别的地方的要深些？俞青彦看着那片天空，好似真要验证确实与别的地方不同。

若是放到旁人眼里，这天空均是一片蔚蓝，哪里能看出有何不同？可是他看得专注，也不知因何缘由，他竟真的看到了不同的蓝，好似还能看到被风吹动的天空的波纹……那些目力所不能及的事物，他都好似能够察觉。

俞怀青回来之时，正是他看得最专注之时，他都忘了自己在等俞怀青，在等一个答案，白苏子是否和上一世一样投于柳旺山门下，是否与上一世相同被韩潜潜心谋划着。

俞怀青并没有多做停留，回来拿了东西就又出门去了。所以俞青彦并没有看到他嘴角上的淤青。是的，他又被邬楠揍了，他是邬楠最喜欢的徒弟，何时如此狠下心揍过他了？这一次是俞怀青惹急了他，所谓何事并不难猜想，无非就是白苏子与圣姑的事。

“小师弟，小师弟。”

俞青彦最终从那看不到边际的蓝色里回了神，他身侧坐着一个比他大上一些的小娃娃，身上穿着浅青色的麻布短衣，俞青彦识得他，他的大师兄巴舜。“你在看什么？”

他看着巴舜却不知如何做答，说看天么？天有什么可看的？难道要告诉他那一块的天空比别的地方的蓝？他不会懂的吧……俞青彦回看着巴舜的眼睛，巴舜的眼睛很亮，里面尽是光彩，他看着看着就像看那片天空一样专注。

巴舜在等他的回答，也一瞬不瞬的回看着，两个小娃娃就这样坐到了俞怀青回来，巴舜才将眼睛移开。

“巴舜，来看师叔的小娃娃吗？”俞怀青回来了，他将身上的皮衣挂在门口的藤架上，回身揉着巴舜肉呼呼的小脸。

巴舜看着俞怀青的嘴角的淤青，“六师叔，是师父让我来跟小师弟玩儿的。”巴舜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淤青，俞怀青也被他执着的眼神看毛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再一转头竟发现自己的奶娃娃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伤处，俞怀青默默地转了身去，两个小孩子本不用他去解释什么，可是他还是会觉得有一丝亏欠。

“师父，抱抱。”俞青彦很少向他撒娇主动要他来抱也是第一次，俞怀青满是诧异的回过身，奶娃娃瞪着一双大眼望着他，他心里一下软了下去。

俞青彦其实只是想要看看俞怀青的伤，可他看到了俞怀青的闪躲，他想要用这样的一种方法来好好关心他。俞怀青将他抱在左怀，他凑得太近，反倒看不到俞怀青有意避开他的右脸。

俞青彦猜想着那伤的缘由，不难想到今日关于白苏子的事定不会如俞怀青所愿，可能其间还发生了激化因素，要不然俞怀青怎么会被打？

俞青彦环抱着俞怀青的头，他自那次发现俞怀青会在他的回抱里卸下所有疲惫时，他总想多抱抱他，想要让他能够更幸福一些。

果不其然，俞怀青将头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闷着声音问道，“奶娃娃饿了吧，今天吃炖肉好不好？”他声音从疲乏恢复到惯常的轻快，俞怀青又兀自将自己调整好了。

“巴舜也留在师叔这里吃饭吧，回去也不过是跟着大师兄吃草叶子，师叔这里可是有肉吃的哦。”俞怀青一边抱着奶娃娃一边对着坐在床边的师侄说道。

巴舜有些犹豫，每日师父都会同他一起去饭厅吃饭，可是六师叔说这里有肉吃啊，有肉啊！巴舜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一脸向往的看着俞怀青。俞怀青爽朗的笑了起来，他将巴舜那逗人发笑的摸样看得清清楚楚，俞青彦也没错过这精彩的一幕，只是他并没有像俞怀青那样笑起来，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大师兄巴舜不光完全承了掌教师伯的绝世武功，就连那刻板的摸样也学了个十成实的。

不过很快他并不再去惊讶这发现，因为他想起了上一世，还是那个巴舜生命尽头的画面，他头微微的疼着，相比从前是好了很多，但依然是种折磨，他开始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只盯着俞怀青头上的藏青色发带看。

他已经将这件事做的很是顺畅，专注于一件事，观却不想，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一种无我境界，但此刻的俞青彦并不会想到这些，放空只是根治头痛的良药，是不让俞怀青担忧的绝佳办法。

当那阵来的迅猛却缠绵不去的痛感终于结束，他也从俞怀青的发带上收回了视线。他低下头看了看巴舜，心里盘横着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抛却前尘往事，就单单看着这一世的他们，不论是巴舜也好，俞怀青也好，他都不应当拘泥于唯有自己才记得的那一世。

白苏子也是一样，不管这一世他归宿何处，是否为人所图谋，自己无愧于他便好。俞怀青的伤让他略微踌躇了一下，在这件事上师父必然做得有些不妥当，但他私心里仍是偏袒俞怀青的，怎么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况且还是打在脸上……太师傅也太过了。

俞怀青转身出门去做饭，他并不知道昨天才得见一面的邬楠和俞青彦都已将对方排斥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