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信娓娓道来,说到激动时也仅是声音微微颤抖。
“近几年,小柔每年都去邯郸,见闻渐多,毕竟是大王的嫡亲侄女,宗室对她照顾有加。但其父公子章图谋篡逆,罪大弥天,所以宗室始终不好正式承认她的地位,小柔自己也不想别人再提旧事。上上下下仅以柔姑娘称呼。”
小柔竟然是肥信收养的仇人之女,李克肃然起敬,眼前这位老义士都快“感动中国”了。
“既然如此,那肥太公何不在邯郸居住,沙丘之变中,怎么讲你也是功臣,往大里说,赵王都是你救下的?”李克问道。
“嘿嘿,沙丘之后,这赵国就是安平君公子成与李兑的天下了,两人欺大王年幼,一个手握兵权,监国辅政,一个从司寇摇身一变做了相国,满朝公卿都惧怕他们的权势,日前这位世子无疾,就是公子成的小儿子。老朽不能为主父报仇,已经惭愧欲死,怎么能与他们比街为邻?我宁死也不再沾惹他们一丝一缕。”
小柔被说破身事,眼圈发红,默然无语,她活跃气氛的本事也没了。
肥信继续说道:“老朽这次重入邯郸实是关系到一件大事,现在秦国攻楚,楚国人希望三晋能把眼光放在合纵大局上,抛弃前嫌,出兵牵制秦国,不然楚国若败,后果不堪设想!到那时,秦国获得了楚国北部为后盾,再以宜阳这个天下咽喉为基地,可以随时出兵攻打三晋。”
李克想了半天才想起中国古代史里讲过,三晋是指赵魏韩三国,原来都是晋国的大臣,把原本的老板打翻,自己做了诸侯瓜分了晋国的版图。
“朝中公卿都还记得楚怀王的旧事,反对与秦国交恶,秦国相范雎又大肆贿赂三晋朝野,这个大计竟然为此一拖再拖,久久不能决断。老朽入朝,是想拼了这把老骨头,向大王陈说利害,另外还有些想法献与大王。”
李克听懂了七八成,原来如果秦国这次打赢了就会获得战略主动,在这个时代,地理因素主导政治,如果让秦打败了楚国,以后赵魏韩三国就永无宁日了,与此相比,齐国跟燕国的事就不显得那么重要啦,这两国经过力战之后,都是强弩之末,对中原三晋暂时构不成威胁,倒是战国后期的NO.1秦国的举动最值得关注。
肥信刚想再说什么,平原君就从外面走进了大帐,对李克说:“胜有要事要赴韩魏走一趟,不能回邯郸了。”
“莫非楚国出了大变故?”李克问到。
“将军心思真是犀利如剑!不是胜有意隐瞒,实在是事情太过巨大,刚刚得到消息,秦军攻克鄢城,楚欲迁都以避其锋!”
李克心说,我这也是现学现卖。
“鄢城是楚国郢都的门户,重兵防卫,怎么这么快就教秦军得手?!”肥信大惊失色。
平原君沉痛地说:“秦国用左更白起为将,掘开长谷水,以水代兵,楚国军民溺死者数以十万计!白起军兵不血刃占领鄢城,眼看就能直下郢都。”
“既然如此,君上请火速上路,三晋此时若不团结,灭亡就近在眼前了!”肥信起身,往外就走:“老朽也要火速赶往邯郸。”
赵柔站起来跟平原君施礼。
平原君拍了拍赵柔的头,这个叔叔比侄女也就大了十几岁,再加上平原君保养机好,一团英气,看起来就像是兄妹俩。赵胜说:“随肥老先生到邯郸,先于我的府中安顿好。”赵柔恭顺地答应。
“上将军随肥老先生赴邯郸,孤很不放心,朝中难免有小人不希望肥老先生入朝,更有人对你嫉妒万分。听说齐国田单派人游说四方馆。意图加害于你,所以胜拨三百卫队保护将军,归将军指挥。”
“如此谢过君上,乐某在邯郸恭候平原君归来。”
好歹有点收获,这三百军队没准就是我以后在战国立足的本钱。少是少了点,不过战斗力可不完全是按人数来算的,李克暗想。
……
平原君赵胜跟“乐毅”握手而别,诸人兵分两路,一路作为使团由平原君带领直接南下前往韩魏,联络三晋结盟事务,一路由肥信李克带领,前往邯郸向赵王献策。
李克手里握着沉重的金色青铜虎符,身披一套英武的骑兵铠甲,跨上平原君专门挑选的坐骑,带领三百卫队浩浩荡荡走在官道上,当将军的感觉又油然而生,虽然他名义上只率领着大约相当于三个连的兵力,还远比不上解放后三三制下的一个营,但厉害就厉害在这三百兵士清一色都是骑兵,而且一人双马,鞍辔鲜明,再加上给每位骑兵配的马夫马医,咨重粮草,整个队伍的规模达到人员七百挂零,马也有同样数量。平原君真厚道啊,说三百兵,这是给了他这个时代的三百辆轻型坦克!再打上平原君的旗号,放眼赵国谁人敢惹?
美!以后等我有上万兵马,个个都给他们配上现代马具,大马士革弯刀,然后再配上连发诸葛弩!定然打他个七国归一!李克的想象力跟自信同时爆棚。
肥信跟小柔二人本来同乘一辆双辕马车跟在队伍后边。但肥信是主父当年的御者,换句话说,就是国家元首的专职司机,相当与美国空军一号的首席机长,他把御者赶走,自己驾车载着小柔专门不走寻常路,从队伍旁边超过,李克有心拦住跟小柔聊聊学习心得都不可得。
正常走到邯郸的路程需要三整天,沿途扎营地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肥信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邯郸,跟李克商量两天便赶到,嫌辎重运输太慢,因此议定三百轻骑兼程驰往邯郸,后续部队交给一位郫将带领。肥信与赵柔也都弃车就马,跟随队伍一路奔驰而来。
出发后第二天傍晚,李克率三百骑兵已经来到滏水边的一处河湾,明日清早动身,中午前就可进入邯郸城了。李克命令队伍埋锅造饭,刷洗马匹。
这时远处扬起烟尘,负责警戒的赵兵抽出一支响箭,嗖地一声射出去,三百骑兵立即准备马具,箭囊背在背后,表现出训练有素的精锐素养。李克上马观望,来的也是一支赵军,同样是一色的轻骑,奔驰在前的骑手赫然便是安平君世子赵无疾。他身后轻骑也有数百。
李克向警戒军士示意,军士第二支响箭发射,正落在赵无疾马前,赵无疾勒马大喝:“我乃安平君世子,哪位将军在此驻扎!”
李克策马向前几步,答道:“世子何故先发后至?乐毅在此多时了。”李克很为自己能从语言上接近这个时代而自豪。
赵无疾见是李克,赶忙跳下马来。两人见礼已毕,李克问为何不见了姜代盐。
“呵呵,他这个人甚是惧内。上个月离开邯郸之时,他家娘子命他不可离家一月以上,因此他昨天护送我回到下处之后,就单人独骑回邯郸去了,相信现在已经到了。”
“想不到如此人物也有害怕之人。”李克大奇。
赵无疾笑道:“人皆有怕,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随心所欲?”
李克命令取消了警戒,两支赵军合在一处,共同用餐。本来赵无疾回去就来到肥信住处,发现人已经离开,一束木牍系在门上。听说肥信随李克一同赶往邯郸,显得十分高兴。
赵无疾见过了肥信又跟小柔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便取酒与李克共饮。
赵无疾的队伍规模较大,他们携带的干粮酒水也多些,就分给李克部,用餐时索性在空地上点起几堆巨大的篝火,军兵嬉乐,饮酒放歌,算是他们戎马倥偬中难得的放松时刻。
赵无疾的帐篷已经由亲兵扎好,里边不用问另是一片温柔之乡,李克往那边瞅了瞅,说:“姬无命在何处,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就在远处那处独立军帐中,安排了好几个人看着,不怕他能跑了。”
李克举酒痛饮,赵无疾似乎也相当高兴,喝着喝着就喝高了。
李克那是六十二度红星二锅头练出来的酒量,赵无疾这个时代因为没有发明提高酒精浓度的蒸馏办法,所以明显落在下风。可人就是这样,喝到一定程度,你不让喝还不成了,因此他越醉越喝,直到最后被李克放倒。
军中经常以相朴为乐,李克喝倒了赵无疾,还不尽兴,索性下场跟士兵们玩起了摔跤。他接受过的训练是一招制敌,如果用第二招就算是失手,因此非常利索地接连放倒五名力士,当然,像什么抱膝跪裆那样断人子孙的招数全都雪藏了,没有拿出来示人。少数人知道李克本是燕国上将军乐毅,对他更加崇拜。
酒酣继之以舞,李克连江南STYLE的骑马舞都拿出来现眼,反而博得一片赞声。小柔看了大笑,直喊再跳。最后她自愿献上一曲胡风舞,红衣翩翩,引得上千赵军连声叫好,不少军中的多情种子因此对小柔格外在意按下不提。
午夜,除了远处几个提前布置的明暗警戒哨,整个营地一片军士们的酣声,李克走近一处军帐,掏出墨玉葫芦瓶,一阵烟雾过后,几名看管军士就昏睡过去。李克挑帘进入帐篷中,打着火折子,看见行军塌上躺着一人。
此人听见动静转身一看,跟李克同时脱口说了句:“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