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点灯!”李克一连声地嚷嚷:“一盏怎么够,有多少点多少,老子有钱了。小柔你们家有镜子吗?本千户要梳头。”
“报告千户大人,我们家小门小户,只有灯一盏,不甚亮;镜一片,还未磨。”小柔答道,然后叉腰学起李克的做派:“以箸为剑……以言为剑……以猪为剑!”
“买!回头我给小柔姑娘打块纯金镜子!”
两人插科打诨,也没注意到肥太公端座塌上,闭目打坐,膝上横一把铜剑,正是被小柔徼获的李克佩剑。几案上摊开几卷帛书,有文字军报,有行军地图,还有往来书信。豆大的灯火突地一跳,老人叹了口气。
“壮士定然博得了世子爱才之心,可是任何人在赵做客卿都可以,唯独阁下却不行。”
“为什么?”
“阁下虽然变姓更名,但锥处囊中必定脱颖而出,即使想隐匿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不可得。”
“谁说我改名了?”
李克心里一抖,眼前这个老头莫非知道“我”的身世?这可必须得套问个清楚,不然怎么在战国安身?
“阁下所佩之剑已然出卖了你的身份!”
肥信一抬手,宝剑稳稳地插在李克脚前的地面,深入半尺。
练家子呀,今天中午你个老滑头还在装蒜,跟马上要归天似的,原来是演给别人看的呀!
“阁下剑上永霸二字难道是假的?”
“……?”李克默然,显然如果跟肥太公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一个雷给劈过来的,我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反恐大队中尉,国防大学在训学员……这么说即便不让人当成疯子,那也会叫人看做是当面撒谎。所以只能跟你肥老头学——装蒜。谁是永霸?这么霸气侧露的名字难道是我的?我的?……
“阁下将五国联军伐齐,只数年便下七十余城,打得泱泱大齐几近亡国。自召公以降,燕国从未有如此武功!又专行仁义,秋毫无犯,真是王者之师!”
说罢肥信居然起身肃立,一揖到地。
李克自己也给惊了,原来我有这么大的来头!永霸灭齐?从来没人给我讲过啊,历史老师,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你丫居然不给我们讲?
“阁下之功早已超迈令祖上乐羊子,连我们赵人也与有荣焉。”
Say My Name!李克心里大喊,我到底是谁呀。
“赵柔,快来参见燕上将军,昌国君——乐毅!”
李克倒抽一口凉气,我是……乐毅?我是被诸葛亮奉为偶像的乐毅?连中一万注五百万大奖的震撼也不过如此,李克感觉有点头晕,不禁以手扶剑,恰好从画面构图上形成了一个伟岸的身影。
忧郁的眼神,稀疏的胡茬子,再配上一把曾号令千军的粗犷兵刃,历史的长镜头定格在这里,良久。
小柔这小丫头本来心理素质极好,但也显然给惊呆了。废话,你从大街上领来个黑人乞丐,准备施舍点吃的给他,结果发现这货居然是奥巴马,OMG,你也呆!
“哪里……我不过是乐将军手下一名燕兵……”李克心思转得飞快,我如果真是乐毅,怎么混得这么惨?能把乐毅收拾成这样的人,那得有多牛逼,还是看看形势再说吧,中奖短信天天收,没有一次是真的!
“上将军莫要掩饰了,虽然阁下已经离开赵国十年,老朽与尊家却不生疏,破中山时阁下还在年幼,那时就曾赴邯郸拜见我的长兄,也曾与老朽相见。多少年了,相貌依稀可辨,只是未敢冒认。直到见了安平君书信,老朽才醒悟。”
真的中奖了……
“肥信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卖阁下,但今日之事,确有大大的危险。老朽实在猜不透阁下何以要见安平君世子,莫非是要向四方馆示威?”老头担心地说。
你别老往外蹦新名词,什么安平君,什么四方馆?
李克再也憋不住:“太公,实不相瞒,我实在不明白,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肥信盯着乐毅的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道:“也曾见过身受重伤或中剧毒,令人失忆的例子,不过足下显然不是。莫非是痛感功亏一篑而心智受损?”
快说,老家伙,我怎么功亏一篑了?李克直想揪住肥义的脖领子。
“安平君信中说,不久前燕军在即墨城下大败,主将骑劫战死,现在齐人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将军领导下正迅速复国,齐国上下处处烽火,燕国人溃不成军。上将军所建之功业都叫燕国这位新王……嘿嘿,给拨弄得付之流水!可叹,可叹!”
我的身价这就打折了,李克心里一叹,我说没有这么好的事嘛,原来是个落魄将军。李克拔出宝剑,横剑抚着上边的铭文……不认识。
“上将军,小女子有礼了,金镜子的事小女子记住了,还有今天早上的饭食也是小女子一下一下辛苦捣出来的,还请上将军……”
你就知道钱!也不容我痛苦一会,我是个功亏一篑的上将军!
李克把所有金子都放到几案上,说:“也只有金镜子才能配上小柔姑娘。”
然后李克对肥信说:“我接受信息太多了,脑子有点不灵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可!若不早早定计,明天恐怕就是将军的死期!”
……
大帐里的烛火在一面面硕大铜镜的反映下一片通明,赵无疾抚摸着越女的一对豪·乳,上边还留有刚才激烈时抓扯的血痕,筋疲力尽,意兴阑珊。每每这时,正是他心思最深刻细密的时候。
燕王竟然用骑劫替换了宿将乐毅,这骑劫本是兵头将尾,走了燕国宦者令的门路,一路扶摇直上,居然顶替乐毅而主持灭齐,结果可想而知。燕昭王在九泉下,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出此昏招,恐怕得气得在棺椁里打滚吧!
骑劫死不足惜,燕国之败也是咎由自取,但太行山以东的形势却立即因此而剧变!大齐携复仇之师席卷燕军,眼看就要越过边境向蓟城进发了。赵无疾想起将死的野兽那双仇恨的眼睛。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居然把奄奄一息的齐国给生生逼成了一副哀兵必胜的气象。他好像看见了在大平原上奔驰冲锋的齐国长彀战车,犁过溃逃的燕军,车上的紫旗武士浑身浴血,身插数箭,犹自奋战不休。
赵军也曾随五国联军进入临淄,虽然赵无疾未曾随军,但从源源不断运回来的珍宝看,嘿嘿,什么秋毫无犯,都是手段而已,等打破临淄城,这个乐毅就摘下虚伪的面具,用齐国世代积攒的珍宝换取了昌国地方好大一片封地。
这当然引起了所有游走在各国之间的策士和待价而沽的武将们的疯狂妒忌!燕国的巨大成功也引发了诸侯各国对它最深刻的忌惮!灭齐之后的大燕,岂不成了足以与强秦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到那时,东西两强夹逼之下的三晋哪里还有喘息的余地!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真是天理循环。
这个陡然窜起的齐国田单先前也是名不见经传,似乎是齐国宗室远支。四方馆居然对此子的身世一无所知,看起来这个乱世真是能人辈出,父亲倾尽心血建立的情报网络也不能悉知天下所有英雄!尽力招揽,不能得到便消灭之吧,只有将他们都一一扼杀,才能将不确定性降到最低。
这个田单竟然愿以十五城换取乐毅,且不记数年前赵军入齐的仇恨。侵齐之罪岂在乐毅?若不是你们攻灭了宋国,怎会有五国伐齐?
平衡!平衡最重要,谁打破了平衡,谁就要灭亡!
而燕王也愿得乐毅而甘心,真是糊涂透顶!你便是将乐毅碎尸万断,也难掩天下幽幽之口。燕乌集阙真是没有人才了,竟然跟着君王一起发昏!十日之内六刺乐毅,逼得他弃职出走,不知所踪。恐怕东方六国里也只有我邯郸四方馆才能与范雎的相国府抗衡了!
这个乐毅莫非就近在眼前?赵无疾摇摇头,大违常理,绝不可能。
身旁美人梦中呓语,打断了赵无疾的思绪:“好强……好强壮……”
赵无疾嘴角一挑,露出一丝笑纹。南越这个边僻小国虽然早没了参与中原纷争的实力,只能在楚国威慑下战战兢兢地苟延残喘,但这争霸的野心却是不死,还在怀念先王鸠浅曾经的辉煌,且不管它,这越国白白送来的女子财帛尽着享受便是。
赵无疾从身下的虎皮和锦缎中翻出一枚金制香笼,随手一丢,球形镂空的香笼遍溜溜滚出帐帘,一名侍女赶紧挑帘进来逐一吹灭了大帐内的灯火。
“来人立报!”
侍女婀娜地行了礼,无声退出。
……
黑暗中,一队黑衣骑士在山林里小心地搜索前进,弓在手,剑在腰,战马也被勒口。忽然前导的骑士在山路上发现了什么,下马上前用黑色的大氅遮住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瞬息又吹灭。他小声向赶上来的头目汇报:“是我们的人,两处剑伤,胸口一处,咽喉一处,立毙,绝不超过两日。”
“接近了,我见过昌国君的剑术。立即报知宦者令大人!”
两名骑士脱离队伍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