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领着吕不韦来到前厅的时候蔺相如已经进入了状态,开始挨个敬酒。几名公卿早被他灌得东倒西歪。
“着实饮不得了,”宦者令晃晃悠悠地起身冲李克行礼,逃席而去,边走边说:“明早还要助大王降神请露,若是醉酒耽搁了,吃罪不起!”
“送大人~”蔺相如拖着长音说道。他知道今晚这酒,也算是他正式跟宦者令划清界线,从此成了客卿李克的门客。
看见蔺相如神色清醒,李克多少放心了些,又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发了众人就关起门来开会。
府上管事跟家丁一一送走了来客,就把前厅收拾出来,重新开筵。
现在李克能信任的人只有吕不韦父子和刚从街上捡回来的蔺相如,班底单薄,看着一老二少这三位,李克犯了难。若是这几个人还利用不好,明天恐怕熬不过去。
“李将军,蔺某并非卖身投靠,只是与将军脾气相投,今后任凭将军差遣。”蔺相如喝了这么多,居然舌头没打结。
“哪里话来,将来蔺兄前途不可限量。李某与你平等相交,不分主次!”李克表现出让人难以想象的大度。
李克顿了顿,说道:“实不相瞒,李克实在是遇到了难处,想请三位赐教!”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这位在邯郸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居然还有难处?
“明日李某与燕齐两国来使在城南翠龙苑赛马,若是败北,脸面上实在过不去,这还是小事,最可踌躇的乃是与四方馆剑士姜代盐之战,我曾见过此人用剑,实在是难以敌挡。”
三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最先开口的是吕太公:“姜代盐之剑还在其次,最凶险的恐怕是阁下与两国赛马!赵国历来重视马战、车战,赛马绝非比较马匹优劣,而是如同上阵临敌,若是公平赌赛,双方使用无头鸣镝,裹绢长戈,点到为止,甚至仅是比比装扮,哪家气势形象更好便胜出;若是为了寻仇绝死,则比斗剑更加残忍,年年都有因此而殁者,马踏车碾,剑砍矛戳,尸骨残缺!不知将军所言的赛马是哪一种?”
“……后一种,”李克无奈地说:“这是赛马还是角斗啊!”
“这四方馆姜代盐本是齐国著名剑手,五年前来到邯郸,投效在安平君门下,倒是未闻有何劣迹。但据说此人乃是安平君座下头号剑手,经常受命赴他国办事,神秘异常。只是不知安平君反叛,何以此人未受牵连?”吕不韦接口道。
看来明天这坎不好过呀,李克咽了一口吐沫,说:“蔺兄有何良策?”
“逃!”
“……!”李克心说你咋这么逗比呢,狗屁主意啊,想跑的话我还跟你们商量个屁!
“将军请想:若是上得场去,两国战车以二打一,足下胜算几何?何况姜代盐自负邯郸第一,蔺某在酒肆之中也听说过此人,比如楚国某公子在邯郸犯法逃回郢都,以为高枕无忧,姜代盐千里追杀,取其首级归案。足下之剑可曾有过如此战迹?”
这么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李克拍案而起,怒道:“李某宁叫战马踏死,让姜代盐的宝剑刺死,也绝不能让他们吓死,算毬!”说着转身就走,嘴上说得硬朗,心里却盘算如果现在坐上地下暗渠里的小船,几时能离开邯郸,需要带多少钱财,越奴是带走好呢,还是不带这个累赘……
“慢!”
蔺相如在身后慷慨地说:“如果将军不弃,蔺某愿做将军的御者,明日之战舍命陪君子,以报将军的美酒,如何!”
李克停住脚步,被这句话激出一头冷汗,这才叫士人!
中国历来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李克此时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话——鲁迅说的!所谓士人就是有这样一股劲头!
两千年以降,真正有筋骨的少了,蝇蝇苟苟的多了,平日只看见那种揣着人民币喊几个代表,其实早把老婆孩子送到美利坚的,只看到拼命在系统里往上爬,口号叫得嘴响,一肚子机关心口不一的,慢慢地自己也沾上了这种习气,蜕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不自知!
只有技巧,没有热血,只有聪明,没有激情!
李克忽然觉得自己穿越过来就对了,只有在这个时空,他才能体会到灵魂的强大,意志的激昂,与真正的强人碰撞出惊世耀眼的火花!
李克回身就握住了蔺相如的手:“与蔺兄一会,足慰平生,若是明日侥幸不死,你我二人当为兄弟!”
“岂敢!”蔺相如一躬到地。
一旁的吕不韦直看得热血沸腾,嚯地站起来也要说话,却叫吕公用眼神制止,只得尴尬地扬头饮酒,以盏遮脸。
“将军,您吩咐的车马甲胄已经备好,门外来了很多东城铁匠,不知该如何接待?”管事进得堂来,正看见李克跟蔺相如“基情四射”的一幕,心想果然……
“开中门,请进来!”
安平君府的正门,轻易不开,只有重大事件,比如君上受命出征,或是赵王亲临才有机会开启。换了李克当主人才两天,这正门就要洞开,管事愣了一下,只得去执行。
铁渣街的老兵们自从李克走后聚在一起研究上将军留下的“图纸”,发动了数十人,多个铁匠铺子同时作业。上好的精料短缺,就把私藏多年的得意之作拿出来褪火回炉,终于连夜打制好了李克要求的部件。
一群人正在门口等待,乎听令人牙酸地吱呀一声响,宽有三丈的李府正门忽然大开。
李克迎出门来,在家丁火把照映下,神采奕奕。
当年在齐国有兴见过上将军的几个老兵顿时眼角湿了。
李克抱拳相让:“辛苦诸位,堂上美酒现成,请!”
一驾骡车上神秘地盖着干草帘子,家丁管事也不知道下边是什么,只得听从李克命令把车赶到正厅前边与重金买来的车马停在一处。
“李将军,这是何物?”吕公问道。
“特殊装备,明天比赛,就靠它了!”李克说着把草帘子掀起来,只见下边是很多打磨得锃亮的铁条铁简。
“莫非这是将军新制成的兵刃?”吕不韦问。
什么呀,这是钢板避震器,你们这个时代的车太不人性化,能把死人颠活,我没条件做空气和液压的,也没空设计麦弗逊系统,做个简单的,省得明天把我屁股颠烂。
“正是,此物一出,谁与争锋!”李克糊弄死人不偿命。
众人闻听,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充满崇拜。
“要把此物安装到战车上,还需要几位帮忙。”李克对老兵们说。
“义不容辞!”几位老兵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想看到这件“神器”如何运用。
李克回身对吕不韦说:“不知邯郸最强的弩,哪里可以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