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几箭射落巨龙,城里城外全看呆。
赵成挢舌难下,看着姬无命跟自己吹嘘了好几年的“飞龙在天”神技就这么坠落在地,被烈焰吞噬,他产生了这一切都是幻觉的想法,今天这事态发展得如在梦中。
王城内的赵王还在激励士气让军兵们上城迎敌,让宦官宫女堵塞城门,就听见城上城下一片惊呼,他抬头一看,一条红色的龙头从城墙上探了出来。
此战莫非惊动了天神!
从来传说这东西,政治家一般都是不怎么信的,他们只会利用人们对某种哪怕是极端错误的共识来大到自己的目的,顺势而为罢了。
今天传说中的神兽就出现在眼前,焉得不信!
肥信也惊呆了,活了一把年纪,居然在这个时候看见了神龙。
小柔看见天上红龙以后哇的一声,拍手大笑,指着它说:“好像个大彩灯!”
王城卫士们本来已经支撑不住,看见神龙降临,还降下箭雨火球,惊得弃剑而走,赵王亲自拔剑督战连斩几人也是白搭。
“大王,大势去矣!快随老臣走吧!”肥信建议道。身旁一干将领卫士眼神里也是这个意思。
赵王何长叹一声,刚要下令退往深宫,只听城上轰的一声。众人抬头一看,巨龙冒出火来,露出城墙的整个头部剧烈燃烧,天上飞舞着火焰灰烬,坠出城外去了。
“……?”赵王傻眼了,莫非我有天助?
“将军射落恶龙了!”城上一名士兵喊道。
“将军射落恶龙了!”第二名士兵也高喊起来。
城上城下像传染了一种让人兴奋的强力病毒,所有赵王军都疯狂了,都直着脖子高喊着,呼喝着,转身接战,以一当十。
赵成军势气马上降到冰点,君上搬请来的神龙居然让对方一位将领面对面击落!此人莫非是后羿重生!
龙台上的李克天神一般凝立在那,享受着己方动地的欢呼,巨龙燃烧的火光仿佛历史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好像九二年的迈克尔杰克逊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体育场上一样!
不待赵王命令,兵士们自行打开城门,挥舞着兵器疯狂地冲向赵成的叛军,连宫人也抓起一切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冲向敌阵。
面对着冒烟突火杀过来的王师,叛军一触即溃,丢盔弃甲往后便逃。
赵成咬牙命令最后一拨决死队压上去,没想到丝毫都没有阻碍对方的攻势,瞬间就让漫上来的王城铁卫踩在脚下,变成一具具尸体。
“快把宦者令大人救出来!”赵成大喊,车上御者已经开始拨马要跑了。
几名亲卫拼死从燃烧的铁笼中把姬无命抢出来,老太监头发衣服都烧焦了,被扔到赵成向狂奔的革车上,回头看他的神龙,几个燕国死士黑色的身影正被烈火吞噬,他们舞蹈着,惨叫着从铁篮里逃出来跌倒在地,马上被赶上来的赵王军一剑刺杀。
兵败如山倒,赵成此战本来胜券在握,跟本不留后手,此时手中兵力十亭去了七亭,无力再战,只好向南城方向奔去,那里还留有自己的人把守。
赵成的叛军刚离开王城前的大广场,城中本来持观望态度的贵族公卿们立即顺风扯旗,纷纷派出家丁家将帮助王师平叛,连平日巡街的闾长市掾们都点起自己的队伍来抢功劳,追杀赵成的人数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
李克看见赵成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疲惫地从龙台上下来面见赵王。
一枚还带着体温的虎符交到赵王何的手中。
赵何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握着李克的双手就松不开,几乎有一种匍匐跪下的冲动,神人那!
“将军真乃天神下凡!”
……
赵成丧家之犬一般奔到邯郸南门,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城头现出一人,火把抖动的光中依稀可见,正是姜代盐,他的周围立着不少彪形大汉。
“安平君可好,姜某有礼了。”
安平君赵成戟指姜代盐:“你个不忠之人,还不快快开城,保护我回到封邑,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君上说笑了,姜某又不是你的家奴,怎会随你造反?君上今日让姬无命暗算于我,咱们以前的恩情就一笔勾销了!”说完,姜代盐一挥手,黑魆魆的城门洞里走出很多腰系皮裙手持大锤的壮汉。
赵成听见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一跺脚指挥残部沿街向东奔去。
姜代盐在城头目送安平君远去,也不追赶。
叛军越跑越少,掉队的很快就让追兵赶上,给按住割下头来。赵成无计可施,来到一片安静的地方,抬头一看,正是李兑在邯郸的园林,自己也曾多次来此与公卿会饮。
“国相开门,赵成求见!”
赵成立在车上大喊。
府里黑灯瞎火,毫无动静,赵成估计李兑并不在此,下令兵卒撞开大门暂避一时。
“安平君,老朽不敢趋附,请君上另走别处。”李兑隔着门应道。
“李兑,你不要忘了,这十几年来你跟着我做过多少事,连你的国相之位都是老夫让给你的,赵何那小儿怎么会放过你!”
“老朽当然记得君上的恩德,但此时君上若进了我家,那老朽三族不保,还望君上海涵……”
“你这老狗居然也敢背叛于我!”
“君上息怒,若不离开邯郸,您走到哪里都难逃国法,老朽没有像他们一样落井下石,已然是念着您的恩情了……”
一句话提醒了赵成,他呼喝一声,带领残兵逃走。
赵成握着一杆长戈,胆敢接近他的战车的敌人一招之内就叫他挑死在地。四匹健马撒开蹄子在邯郸空阔的大街上踏出一串火花,叛军中有马有车的将领还好,勉强能跟得上主帅速度,惨的是那些步卒,被抛弃在绝望的黑夜之中,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情的剑锋。
邯郸东南门平日是车马货物行走的主要城门,但行人较少,守门的也都是弱卒,守将午后看见西方向火起,不明所以,稍后接到王命,要他立即增援王城。他刚点齐兵卒出发就遭到安平君门客截杀,损失惨重,只好退回城门,焦急地等待消息,入夜以后城中各处的喊杀声四起,他也不敢再轻离职守,总之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说吧。
正在焦虑,大街上奔来一支队伍,为首一车,驷马神骏,装饰辉煌,车上一位老将身披金色铜甲执戈而立。
“来者何人?”守将问道。
赵何连声大喝开门。
“来者可是安平君?”守将探身望去,却被飞来一箭射中面门,坠下城头。
赵成放下宝弓,挥军攻城,守军不敌,须臾城门就被打开,叛军残部穿城而出。
“老奴愧对君上,快快把我放下,别耽误君上车速!”姬无命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斜靠在车上有气无力地说。
赵成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猪队友,喝令御者勒住驷马,叹口气说道:“宦者令大人,赵成拜托你一件事,你即刻启程前往燕国,跟燕王借一支大军前来,老夫回到封地也挥军杀回邯郸,咱们两路合兵,到时候诛了赵何,老夫与燕王平分赵境,你看如何!”
……
“大王,赵成尚在,必须立即诛除此人,若是让他逃出邯郸,异日定有大难!”肥信对赵王急切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到李克身上。
唉,我生来就是做焦点的命啊。李克身上锦袍还是平原君送的,现在已经破烂不堪,即使这样,在众人眼中也是神一般才存在,耶稣赤身露体,只有腰上裹着块白布,不也叫西方人膜拜了两千多年吗?
不用赵王开口,李克冲他一施礼,说道:“肥老先生所言极是,赵成如果再纠集起他的队伍,恐怕赵国马上就得打内战!”
“如此,就有劳将军!”赵王冲李克一揖到地。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抓住赵何怎么也得封个上卿,没准还得什么君什么君的,自己马上变成大地主。李克眼中金光闪闪,无数钱财田宅仿佛就在眼前。
据肥信判断,赵成与燕国燕乌集阙的关系紧密,他有可能直接逃往燕国,而且赵成的封地食邑也在代郡附近,反正两个方向重叠,朝那里追错不了。邯郸城里到处追杀叛军,赵何必走离王城最近的南门,南门不通则必走东南门。
果然有兵卒来报,说赵成从东南门夺门而出。
赵王的铁卫军此时也叫打残了,死伤大半,还有很多散在邯郸城里做肃清安平君余党的工作,能聚起来的也就两百来人,但对方早没了反扑的实力,已成惊弓之鸟,所以李克领着全是车兵骑兵的追击部队打开南门,绕向城东北官道追了下去。
临行前在城门看见姜代盐,两人抱拳互道保重。
“快忘了比武的事,快忘了比武的事……”李克低声碎碎念道。
李克在赵王亲赐的御用战车上,扶轼而立,反正古代大将都是这个姿势,结果在官道上颠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这年头连个减震装置也没有,回头一定设计一个出来!
因为上官道比较早,李克的轻装骑兵已经在前边快要咬住逃跑的安平君残部了。
李克抓住御者的肩膀催他快追,这个御者像被国家主席握了手的司机一样,激动得浑身颤抖,把四匹马最后一丝力气都压榨出来了,这可是刚刚一箭定乾坤的神将啊!
李克觉得自己直要飞起来,夜风吹得脸皮冰凉,也不管迎风流泪的双眼,只想赶紧追上赵成。
官道一个拐弯,李克的战车急转之下两轮飘移,右端軎饰狠狠刮蹭到路旁一棵大树上,车轴应声而断,战车顿时失去平衡掀了起来。
李克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身在空中,朝着路边一块大石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