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的设想并不复杂,战国时代的车战跟二次大战中的坦克很有可比性。昨晚他跟老兵们详细咨询了这个时代战车的用法,决定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理论上的优势。
老兵们虽然不知道这个当年的上将军为什么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提出来问,但也知无不言,李克学了个七七八八,立即修改设计,把现代坦克基础理论活学活用,设计出一套实用的战术。
车战也讲究“步坦协同”,战车在前,步兵在后,如何接战如何展开各国都有一套详细的操典和习惯。
单车作战,各国的战车也各有特点。比如燕国擅长冲阵,以覆甲战马踩踏敌军,以超长戈矛越过马头直趋敌人中军,战斗中一往无前,声势骇人。李克总结他们的特点就像是战斗民族使用T-34,拿战车打冲锋。
齐国人使用战车比较传统也比较灵活,战车的优势被利用得淋漓尽致,比如他们很少像燕国人那样发动决死冲锋,而是利用车马的速度和弓箭消耗对手,聪明地等待地形和势气有利的时候才包围过来,追亡逐北,切近作战时则多利用齐车独有的杀伤性车彀軎饰,像割谷子一样犁倒对方步兵。李克觉得他们像是隆美尔在北非运用轻型坦克。
一种是推土机式的打法,一种是狐狸式的打法。
李克必须同时破掉正面扑过来的燕国人和远远骚扰,得到机会就来咬上一口的齐国人。
放弃机动性,把所有资源都堆到装甲和火力上去!
翠龙苑没有那么大空间让齐国人玩弄距离的艺术。而只要在冲撞中比燕国人更不要命,他们的不破金身就成了浮云。
在近距离上,没有什么是比一杆沉重的标枪更可怕的冷兵器,高大稳定的战车就是发射平台。
只要把齐国人逼到死角,让他们不得不正面对敌,没有了速度优势的齐人则毫不可怕。什么?他们的杀人车彀?笑话,到时候就是比谁的战车更抗撞了!
高大威猛,下盘扎实的战车,不要命的酒驾司机蔺相如,灵活无比的智能装甲姜代盐,再加上膂力超强的标枪发射器——李克自己,这不是冷兵器版的虎一坦克又是什么?牺牲了战略机动能力,换来一次狭路相逢式的胜利,值得!
……
土山上的赵王看见李克调头气得鼻子都歪了,哪有这样的啊?寡人出了大价钱让你跟人家比赛,你跑到一半扭头就走,这不是当众抽自己脸吗?
公卿们也议论纷纷,说这李将军哪根筋搭错了,莫非速度比不过人家就退出了?
红衣赵柔的小胳膊还举着呢,就看见她的大叔落荒而逃,相当气馁。
燕齐两国的战车一个圈子没绕完,后边就不见了李克,两国战车见状便加快了速度,如果能衔尾追上李克,在两车夹击之下,他就绝无生理,至于两国之间的旧账,可以在灭掉李可以后再算。
可是两架并排而行的战车一转过土山,立刻望见李克怒马如龙地冲他们直冲过来。
观战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也发出一阵惊乎,以一敌二,正面对冲,太豪气了!
齐国偃家战车一歪,让开了道路,向外圈驰去,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先让两个敌人过过招,车上老将拽满弓弦啪的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李克,却叫姜代盐举盾磕飞。
“齐人尽是懦夫!”燕车之上的主将骂道,反而弓身推住御者后背,他与参乘两人把长戈摆平预备撞击。四匹铜甲烈马也是久经沙场,在御者催动下面对来车猛然加速。
土山之上发出海啸一般的呐喊,太刺激了,人们好像已经看到血肉横飞,戈矛相交的惨烈场面。
李克拿蔺相如的大腿当油门,踹了一脚喝道:“蹲下!”然后把手中标枪狠狠地投向对方的战马。
正常赌赛,即使是见血的那种,也很少一上来就以马匹做目标,不光是因为那样太没风度,更是因为胜者可以占有对方的车驾,如果伤了马,那么胜利的价值至少在经济上就非常不划算。
但这次是生死搏命,李克眼里的马相当于对方战车发动机,当然要优先打掉。
李克投出的这支罗马式重标枪在两车相距十余步的时候贯穿了燕国战车左骖的胸甲。软铁枪头并不锋利,但靠着它自身的重量,还是深深地刺进了马匹胸前的肌肉。柔软的枪颈立即在激烈的对撞中弯曲,带得战马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悲鸣着倒地而死。
束马皮条还系在战车上,一身黑甲的主将当机立断抽剑将其割断,但为时已晚,死马脖子还有跟皮条套在车辕上。战车左轮狠狠地轧过马尸,高高翘起,而因为死马的的拖拽,车辕陡然向左拐去,将车上三人翻煎饼一样给从舆上掀了出来,正落在李克战车的马前。
十六只马蹄和两只沉重的轮子从三名燕将身上压路机一样碾过,立时就不活了。
一发入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红衣赵柔,在山上死一般安静的背景中,她忽然喊道:“大叔威武!”
然后是众人张得大大的嘴里发出的语无伦次的声音。
无法形容,不可言表!
燕国铁车……就这么玩完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燕国使团一片锤胸顿足的哭声,这三人是他们军中长城,就这样葬送在如此无谓的赛场上,让他们如何向国内交代!
赵国君臣抚掌大笑,若是赵军车骑都如此生猛,天下可平!
此时李克的战车正撞开翻倒的燕车,车重再加上安装了钢板悬挂,使得两个个车轮稳稳地抓住地面。
蔺相如看到刚才人仰马翻的一幕,激动地大呼痛快,还没来得及扭头观察齐国战车方位,背后就又挨了李克一脚:“往前,别回头!”
战机一闪即逝,但善于捕捉的人却能精准地捕捉到这一刻。就在李克战车抖动的时候,齐车在赛道上因为施展不开,只能兜了一个小圈绕过来,两车错彀。
齐人老将一弓三矢,几乎同时射向李克三人。
两辆战车切近不过五七步,三箭快如闪电,山上观众刚从燕车被秒杀的震惊中恢复,立刻就看到齐人即将把胜利收入囊中!
好个姜代盐,手中盾护住李克后心磕飞第一支箭,一个铁板桥靠在蔺相如身上,堪堪避过第二和第三支箭。蔺相如正蹲在舆上凝神驾车,不想背后叫姜代盐重重地一砸,只觉得喉咙腥甜,一口老血连酒就喷了出来。他们原来的位置同时插上了两支雕翎箭。
“偃老爷子威风不减当年!”姜代盐喊道。
“姜剑士何时回临淄作客?”白须老将长笑一声答道。
嗬!你们也是熟人那!李克回身投出一枪,却因为两车快速脱离,落在尘埃之中。
两车朝相反方向疾驰,都忌惮对方的远程武器,不约而同地决定在下一个碰面处决出生死。
李克心里只有偷笑,他妈的我的车慢,你个老家伙注定要多多跑路。
刚才两次惊心动魄的接触战都发生在土山东北方向,这次人们都又涌向南边去看最后的决战。山顶的赵王君臣虽说可以把整个赛场一览无余,但也都移席走过去,伸长了脖子等待结果。
蔺相人一边抖着缰绳,一边痛苦地说:“姜大剑客……蔺某与你何仇……你要撞死我……”
“狗咬吕洞宾,人家刚救了你这酒桶的性命!”李克笑道。
“吕洞宾是何人?”
“额……算我没说。”
两车绕过土山,都看到了对方扬起的尘埃,胜负生死在此一搏!
李克故伎重演,又擎起一支标枪,希望这一下能结束战斗。
就在两辆战车再次接近的时候,李克忽然觉得脚下传来的声音不对,在车轮与道路撞击,马蹄敲打地面的噪音中,有金属正在摩擦断裂,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车舆一歪,姜代盐一侧的钢板弹簧断裂了!刚才撞上燕国战车那一下,对李克车的悬挂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偏偏等到这个要命的时刻才发作显露出来!
二十步开外的齐车再次把握住战机,白须老将长身而起,手中弓箭连珠发射,压制得李克三人抬不起头来,只听见一匹“踏云”凄惨地嘶鸣,显然已经中箭。
李克抬手将标枪盲目投出去,却无法命中目标,蔺相如双手举过头顶控制缰绳,发狠向齐车硬撞过去。
形势变化就那么快,现在李克他们陷入了刚才与燕国人类似的境地。
但齐国人却并不想拼命,对方御者控缰右转,仍然绕外圈,两车再次错彀。
齐车的軎饰形似三棱的矛头,长愈两尺,狠狠地刮在李克战车的轮上,同时对方一直默默无闻的轻年小将突然跳了过来,手中一杆长戟直刺李克。
姜代盐弃盾拔剑,在战车舆上这么小的空间里,一长一短两剑兵器眨眼功夫就走了五招。
一见不能取胜,小将长戟一摆居然一个撑杆跳又跳回齐车,车上老将用羽箭射住姜代盐和李克让他们反击不得,祖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