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扯书大骂赵成,还没等他发泄完,众多邯郸百姓就从远处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他们背后是持剑追砍的安平君门客,还有人四处放火焚烧住宅,驱赶百姓出来。
来得好快,李克暗惊,看来赵成这是早有准备,随时准备弑君啊。
眼见着人群越来越近,肥信向赵王一拱手,说:“贼人逼近,大王不如暂避……”
“寡人是堂堂赵国之主,哪里有避让贼兵的道理!”赵王白了一眼肥信,说道:“王城铁卫上千,难道还怕区区数百安平君豢养的门客不成!”
肥信讨了个没趣,老爷子讪讪退下。小柔看见她的太公受辱,冲赵王何哼了一声,扶着肥信走到车驾后边老远。
唉,人老了记性就不好啊,今天人家大王刚放完狠话要“玉碎”城下呢,你老就让暂避,暂避个毛啊,那不是让他扇自己嘴巴吗?李克暗中摇头,祈祷等自己上了岁数莫要耿直得一塌糊涂。
“哪位将军可以领兵为寡人诛尽叛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李克。
李克啊的一声。我操,我真不是乐毅好不好?!
“李卿,你可愿意为寡人平息邯郸叛乱?”
李克心说我真不懂你们冷兵器时代这个仗怎么打呀,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向赵王施礼,嘴里说:“敢不从命!”
“来人,建寡人旗鼓!”
上千王城铁卫以赵王车驾为阵心,在王城广场上摆开迎敌战线,背后是还在熊熊燃烧的废墟,天上一片浓浓的黑烟,飘落下无数灰烬。阵势正中一辆装饰辉煌的战车上竖起赵王大纛,两面战鼓大如车轮,由力士敲出雄壮的节奏。
赵王英武地立在车驾上,命令道:“敢犯王车者,立斩!”
几名郫将挥动令旗,指挥结阵。只见王城铁卫排出阵势,前排士兵扶盾持剑,后排则手持两丈余长的戈矛,将锋利的兵刃伸出第一排士兵之外,就等着给对方造成大量杀伤。
李克当时就急了,你他妈的说是让我指挥,现在又自己下命令,这是玩什么呀!
“慢!”李克大吼一声。
“何用大王亲自将兵,此战交与李某足矣!”李克也不管当着众人跟赵王嚷嚷是个什么罪名,反正这个时候火烧眉毛也顾不了许多了,按赵王这个打法,那可真是要坏菜!
赵王沉吟了一会,这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除了打猎以外头一回掌兵,虽然嘴上说是让李克来打,但是少年心性还是想自己来。可是今天这仗不是开玩笑,万一有个闪失……
最后他还是决定让这个更有经验的“乐毅”来指挥。
赵王拿出一枚金光闪闪,镶着七星宝石的虎符,说:“李卿,就交给你了!”
李克接过赵王手中兵符,心里转了几十个弯,灵机一动,嗨,这个仗好打!
他叫来两员郫将,跟他们急赤白脸地解释半天,两人莫名其妙地下去指挥部队移动阵脚去了。
赵王不解的地问:“李卿有何良策?”
“大王,城中作战跟野地浪战不同,对方又不是成建制的军队,只是裹携了大量百姓,意在制造混乱,如果下令军阵杀伤,肯定会殃及良民,而若是稍显软弱,不敢用武,又显然是中了对方的诡计,做乱的贼人专等着百姓冲乱我军阵形,然后才会突击。”李克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卖个关子。
“那又当如何?”赵王叫他撩拨得心急火燎。
“臣用防暴警察对付群体事件的办法,令前面军士结成盾牌人墙,引导前方百姓往四方馆空旷地带转移,闪出阵前空地……”
李克还没说完,军阵前方已经接敌。
所谓接敌,实际上迎来的都是刚刚见了血,在恐惧中失去理智的邯郸老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叫安平君门客像驱赶羊群一般在后面驱使着,不顾死活地向赵王的军阵奔来,凄惨地喊叫着发出震地的声音,总数怕不有两三千人,很多人在奔逃中叫人群活活踩死在地!
阵前军士用底下带有两个楔形尖角的方盾组成一面墙,用身躯死死顶住,整个盾墙向西南方倾斜,人群撞不动盾墙,不自主地就像受到指挥一样向那个方向涌去。一线盾墙后边,大量军士站在卸掉马匹的战车上,用长戈夷矛的杆部拨打百姓,稍有迟疑就是头破血流。
人群渐渐有了方向,惨叫着从赵王阵前撤离,让出了一条长长的接敌战线。饶是如此,仍然有大量百姓惨死在广场上,血流满地,看得李克直咬牙。
看来武警对付群体事件的防暴手段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有用,人一多了,伤亡还是无法避免。
广场上人群散尽,露出了一支精干的队伍。他们刚才还排成一线,手持长戈利剑,见到落后或者想往岔路上逃跑的百姓就杀,一路踩着尸体过来。现在他们结成一个突击的三角阵,显得训练有素。
这就是安平君的门客。李克看着这帮人手里只有进攻武器,连块盾牌都没拿,狞笑一声,大喊弓箭手何在。两百名背着箭囊,手擎长弓的弓箭手前插,越过车兵跟盾牌手来到了军阵第一线。
还未等李克下令,只见对面安平君门客中走出四五十名持剑武士,面向王城铁卫他们排成一线,齐声大喊:“一死以报君上!”同时挥剑自颈,血雨四溅,倾刻间便伏尸阵前。
我操!李克惊得一哆嗦,比他妈小日本还狠!他偷眼一看旁边车上的赵王,脸色也是刷白,目瞪口呆,冕旒冠的珠串微微抖动。
从来打仗都是以杀敌为第一目的,结果这帮人玩了这么一手,气势顿时猛涨,剩下的门客们鼓起血勇,挥舞着兵刃怒吼着向赵王的军阵冲来。
弓箭手临敌不过三矢,刚刚目击了这么一幕,心虚手抖,根本发挥不出平时的战术水平,箭矢大多射偏,草草了事,还未来得及撤进军阵,就叫安平君门客们碾上,一阵砍杀!
李克赶忙下令,几名郫将挥舞令旗,军阵鼓点变换,也不管没撤回来的弓箭手们死活,前排盾牌手合拢,整个军阵踩着尸体踏着鼓点向前移动。
安平君也不知道平时给了门客什么好处,这帮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也不讲战术阵型,就以血肉之躯向盾墙冲杀而来,却叫盾后刺来的长戟当胸穿透,要么被穿在长杆之上要么被挑翻在地。
天光让背后浓烟遮挡得忽明忽暗,王城前广场上的死斗只进行了一会便结束。其实大局早定,对方以死相拼,不过是多拖延了一点时间而已。
门客们伤亡殆尽却死战不退,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都没有逃走的,让李克大开眼界,太生猛了!
杀尽了敌方敢死队,李克长出一口气,他是第一次见识到冷兵器时代的血战,简直是残酷得惊天动地,让他不禁对对手也心怀敬意。
“李卿指挥若定,敉平叛贼,寡人定有奖赏。”赵王平复了一下心神,说道。
“还赖大王亲临,将士用命,李某何功!”李克赶紧谦虚,领导扔过来的高帽可不是随便就能接着的!他这个文绉绉的语气也是越用越顺那。
虽然打赢了,但这个胜利太过血腥,李克感觉不到一丝高兴,隔着几百米扣动板机的那种战斗与眼前这个血流成河的场面比起来,给人的震撼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赵王军还没来得及完全疏散百姓,只听见东边似乎有潮水涌来,一名探马跌跌撞撞地来报:“南城门被攻破,安平君率领三千甲士杀进城了!”
“城门是怎么叫他攻破的!?”赵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邯郸,一国之都,城门居然让三千军队就轻易突破,从安平君做乱,这还不到两个时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却又是多么尴尬的笑话呀!
“安平君命令城门守将献城,没等答复就从他的革车上一挥令旗,城门上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很多死士,见人就杀,我们抵挡不住,也得不到增援,多数同袍都战死了……”
“想不到这老贼的狼子野心早就开始酝酿了!”赵王跌足长叹。
时间不等人,对方大军转眼就要袭来,李克也顾不了许多,建议赵王率军撤进王城,据城坚守,并四下传令城中百姓不得骚乱,派人出城传旨,敕令城外诸军勤王。
这次赵王可不再坚持了,就坡下驴。
王城大火还在蔓延,宫人救火不及,一片失控的态势。赵王铁卫来不及打扫战场,就撤进城里,任由广场上上千具尸体凄惨地摆在原地。
宫城大门刚刚关闭,安平君赵成就领兵来到城下,赵王领一干人等登上龙台。早上还是雅乐鸣奏的龙台,现在已经变成了临敌指挥部,向王城各处把守的将领们处传达命令。
赵王以剑柱地,怒喝着指挥,也不外乎什么“死守以待援”、“勤王之师须臾便到”、“与宫城共存亡”之类,再有就是后退者斩和事后封赏的威逼利诱封官许愿的话,听得李克直摇脑袋,心里把赵王的评价暗降了一格,看来这个大王是政治一流,管理二流,军事三流啊。
城下旌旗闪动,阵前牵出一辆战车,车上昂然立着一位雄姿英发的老者,他身披铠甲,手按剑柄,正是赵成。
“赵何小儿!见到孤家,因何不拜!”赵成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