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代盐,老夫命你去杀一个人,你可愿意?”赵成抚摸着厅上铜兽说。
“君上有命,姜某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君上要除掉何人,此人又有何罪?”
姬无命抚掌大笑道:“君上,叫老奴猜中喽——他必有此问,君上还是不要勉强于他。”
“若是老夫不许你问,只要你做,你待如何?”赵成转过身来,看着姜代盐的眼睛。在赵国,胆敢跟他这样讲话的人绝对不多。
姜代盐傲然答道:“恕难从命!”
“你可别忘了,若不是老夫保下你,你们一家可出不了临淄,田氏不但会杀了你,还会杀你妻子。”
“君上曾经救的是姜某一家的性命,救的不是姜某用剑之道。”
“姜代盐,现在老夫要你报这个恩,不论老夫救的是你的命还是你的道,你现在去替老夫除掉乐毅,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姜某不是杀手刺客,君上可将此事交与他们,相信会比我完成的更好。”姜代盐平静说。
姬无命走过来,拍了拍姜代盐的肩膀,说:“人才难得,人才难得。日前我派燕乌集阙二十余名死士也没能留住你,居然让你尽数毙了,之后还能击败燕北双雄,杀一人,伤一人,如此神剑,老奴生平仅见。”
“宦者令大人谬赞。若论杀人的伎俩,姜某甘拜下风。”
老太监看了看姜代盐,说:“除掉乐毅实在是关系到六国合纵的大事,若不将此人除去,燕、赵、齐三国皆无宁日。再者,乐毅与你也有国仇,由你出手再合适不过。”
“大人抬举姜某了,那日您都不能杀乐毅,姜某又有何能力去……”
“住口!”赵成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说:“今天如果你不去,临淄田氏能做的事,老夫未尝不能做!你今日应当为老夫放下原则,免得老夫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君上当然能杀了代盐,但灭不掉代盐的道,吾师尝言:化性起伪。生在世若须臾放下原则,则时时都可放下原则,若是如此,与禽兽何异?”姜代盐一抬头,忽然发现安平君面色异常,整个人慢慢地在起变化,好似有个鬼怪要钻破他的皮肤出来!
姜代盐不由得大惊,心念一动,剑已在手。只见安平君已经变成一条凶龙,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扭头一看,刚才还在一旁的姬无命不知所踪,姜代盐觉得地面在震颤,退后几步,警兆由心而生。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影。
“姜代盐,还我命来!”一个模糊的影子走过来,右手提剑,左手提着一颗头颅。姜代盐努力细看这具无头行尸——“田兴?!”
还在滴血的头颅开口说道:“姜代盐,我田兴已经看破了你的剑法,你不过也是用师父教的那些招数而已,我田某学艺比你晚,但也在你面前走到了第五招,怎么样,我厉害吧……”说着举剑刺来。
“师弟!”姜代盐大叫,挥剑挡开。前尘历历在目,自己早年如何逞强,如何在临淄击败各路好手,如何失手杀了自己的小师弟,此事如何引起了姜田两姓剑手之间的仇恨,最后受到追杀,几乎丧命……
无头尸首一剑快似一剑,后来居然连拎着的头颅也用来当兵器,姜代盐被逼到屋角。田兴身后的几个身影也欺过来,姜代盐赫然发现他们也都是些死在自己剑下的怨鬼。这些鬼怪挺剑疾刺,姜代盐一一封挡,冷不防那条凶龙从侧面一口衔住了他的腰,然后钻破房顶,腾空而起。姜代盐晕头转向,奋力用剑去斩龙头,凶龙一张嘴,把他从空中扔了下去!
等姜代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临淄的家中。房子已经着了火,到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大街上嘈杂一片,尽是妇孺们哭喊的声音。
“英英……娘子……”姜代盐爬起身,找遍房子也看不到自己的妻子。这时他看见不远处几个黑影在狞笑着追逐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形似自己的妻子。
“住手!”姜代盐追了过去,却忽见有人拦路。
来人面目模糊狰狞,非常恐怖。姜代盐大喊:“挡我者死!”手中宝剑化做一道白虹向来人胸膛刺去!
……
“大王,您听,百姓们都在赞颂您呢!”龙台之上,赵王叫宗室亲贵们簇拥着观看台下人群。一只巨大的风筝飘在天上。
万岁之声此起彼伏,琴操大家也不禁按住琴弦,停止了弹奏,琴意已乱,连香炉中飘出的青烟都紊乱不堪。
“派人下去问问,何人吵闹?万岁……哼哼,寡人又不是宋康王那样的疯子。”
一会小宦官来报,说是秦国王孙异人,用彩绢扎成七色大风筝,为大王贺,邯郸百姓自发前来围观。
赵王嘴角微微一翘,冲人们说:“真是无事生非,寡人都忘了秦国还有个质子在此,下回秦赵再次交兵,可以先砍了他。”
“呵呵,大王所见正是!这赢异人忽然来给大王送礼,定然没安好心。”不知何时,安平君已经上了龙台。
赵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叔叔,说:“王叔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安平君上前施礼,道:“龙台下边还有一人,可比质子异人有分量得多。”
“何人?”
“燕将乐毅!”
赵王和在场的公卿们闻听此言都是一惊。
“乐毅因何至此!”赵王虽然没有见过乐毅,但这个名字可是听过无数遍了,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乐毅因为想自立为齐王,与新继统的燕王产生了龌龊,害怕他们大王降罪,擅自脱离军队,引起了燕军的大败!他此次来到邯郸,似乎是为了避难。”
赵王捻了捻颌下的短须,对安平君赵成说:“按王叔所见,我赵国是否应当接纳乐毅?”
“当然不该,一则燕王欲杀此人,日前已经派使者前来,说若赵国能得到此人,燕国愿以革车千乘交换,死活不论。齐国也派使者前来,说若能送此人与齐国,齐愿献十五城与大王!”
君臣对话吸引了龙台之上所有人的耳朵,好大的价钱!一个人就可以换一支军队或者十五座城池,真是闻所未闻!连因为琴曲被打断而微为生气的琴操大家都不禁微微动心倾听。
安平君接着说:“不管将乐毅生擒还是杀死,不管是送给燕齐哪一国,我赵国都会得到莫大的利益。因此不能收留此人!”
“王叔所言很有道理,不过若是将乐毅送给燕国,不免得罪齐国,反之,若给齐国,则燕国又会对赵国怀恨,这如何是好?”赵王不紧不慢地问道。
赵成赔笑道:“大王可以同时向两国说,已经擒获了乐毅,而他们哪国给出的条件更加优厚,就把他送给哪国。到时候再派几个能言善辩的说客去没有得到的那国,好生抚慰,反正他们都是想让乐毅死,谁得到不还是一样?断不至于影响邦交……”
“王叔莫非老糊涂了!”安平君的话一下子让赵王打断了:“若寡人记得不错,乐毅本是我赵国人,在燕国也是客卿。他在外国遇险,回到母国避难有何不对?”
赵成抬头看看这个比他小整整四十岁的侄子,短短几年,这个年轻的赵王已经历练得浑身是刀!
赵王一指台下的人潮,接着说:“若我赵国连个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反而要拿他去做生意,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下边的邯郸百姓?”
好锋利的言辞!赵成万没想到,当着这么多公卿的面,自己看做是黄口孺子的赵王对他这个有过保驾之功的叔叔如此不给面子,当场斥责!
年龄再小也是王,辈分再大也是臣!
“大王见教的是!老臣知错了,老臣这就跟两国使臣去说,不许他们再提此事!”赵成红着脸,咬着牙冲赵王下拜施礼赔罪。
“王叔言重了,侄儿哪里有责怪您老的意思?快起来,您倒是指给侄儿看看,哪个是乐毅?他怎么又跟秦国质子走到了一起?”
我怎么知道!这个乐毅本来应该死在滏水边上,按照原来的计划,现在他的头都已经到燕国了!
赵成拿手一指:“车上三人,前边的御者是赢异人,站在车上的那人便是乐毅,车尾的这个,老臣就不认识了。”
赵王一指台下广场上的剑手,说:“这又是何人?怎么敢持剑立在王宫前!”
赵成故做惊诧:“大王,老臣看着这个人像是齐人姜代言,他在四方馆做了几年剑术教习,与老臣并不熟悉。”
“他持剑在此,莫非是在等待乐毅?”
“乐毅几乎灭掉了大齐,姜代盐必是因此对他怀恨在心,想在此杀了他为自己的同胞报仇,也未可知!”赵成装腔作势地说道。
“他与乐毅拿个剑法更高明?”
安平君狡狭地一笑,说:“这个……就不是老臣所能知道的了。”
……
李克在王城前的广场上看见姜代盐,绝对是对他的巨大打击。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刚才他还颇为自己得意:我TM领着这么多人散步,谁敢把我怎么样?赵无疾,你个小样,还不是跟走我后边吃土?李兑是宰相又如何,老子把他儿子放上天,他敢扎刺?分分钟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天上这货如果摔成馅饼能有多大一摊!
可是当姜代盐现身的时候,李克胆色就有点虚了,因为他看见过姜大剑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