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言被带走后,那一帮无关的看客也慢慢地散去,今晚饭桌前他们大概又多了一份谈资。而stella却像木雕一样,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终于失意地转身离开。
可她没有坐电梯,只是拉开楼梯安全通道的门,低头走了进去。
陆知言的那些话,对stella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殷念不太放心,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追随stella的脚步走进楼梯间。
刚一开门,殷念就闻到了烟草的味道,她抬起头,发现stella就坐在16楼与17楼交汇的平台上,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esse女士香烟,沉默地吞云吐雾。
殷念走了过去,隔着这样近的距离,stella却压根没发现她。殷念思忖着如何开口,可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如纸,她只好说了句:“stella,你穿得太少了,坐这里会着凉的。”
stella看见殷念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忧愁地笑了:“真有意思呀,那些和我工作了几年的同事,成日里说什么推心置腹有难同当。而在这个关头,第一个来看我的,竟然是昨天刚到的新员工。”
殷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stella轻轻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不介意烟味的话,就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殷念点点头,顺势坐了下来。
stella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看到陆知言那个王八蛋,你觉得我的眼光怎么样?”
殷念叹了口气:“你也不能用现在的眼光衡量过去对吧,再说了,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
“那你爱过吗?”
“我?”殷念无奈地说:“我爸妈都是很专制的人,从小被打压惯了,我脑子的审美也很过时。我喜欢学习优秀的,气质干净的,温柔孝顺的,当然,长得帅一些会更好。”
stella饶有兴致地笑了:“哦,那祁宇真的很适合你。”
殷念扶额道:“拜托,你别开玩笑了。我和你发誓,我们真的只是同事。”
“好吧,不过像你这样的姑娘,不愁没人喜欢。”stella凑近殷念,捏了捏她的脸:“小鹿眼,白皮肤,小酒窝,见人三分笑,一看就是生活幸福,衣食无忧。而那时候的我,只能挖空心思,想傍个有钱人。”
殷念不解:“stella,你明明那么好看……”
“也只剩下一副皮囊了。”stella吸了一口烟,继续道:“而且人是会老的啊,可我眼瘸,找了个草包加混球。”
“他一开始就是这种人吗?”
“怎么说呢,我刚来公司当小妹的时候,他还是总经理,呼风唤雨,威风凛凛。当然,他的审美也没有现在这么次,穿上西装还像个人样。”stella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虚荣心驱使我有意接近他,比如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他身上,或是抱着一堆文件撞进他的怀里。不过,这些低级花招居然奏效了,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殷念问:“那后来呢?”
“后来,虽然陆知言是董事长的亲生儿子,但他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就像louis说的,他把公司弄得一团糟,挪用公款花天酒地,在烦腻之后就直接甩了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是勾搭上了后妈。”stella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那段时间,是fl最艰难的日子,巨额亏空,总经理跑路,董事长生病住院。要不是louis临危接手,就不会有今天的浮光。而我,也一场大梦初醒,从此不再作践自己了。”
殷念愈发好奇:“前后两个陆总,是亲兄弟么?”
stella摇摇头:“不,louis是陆知言的堂弟,他的父母早逝,直接过继给陆董事长,也就是他的大伯当孩子。我常常想,如果最初的总经理就是louis,我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支烟慢慢燃尽,即便在这样的情绪之下,stella依旧淡定,甚至没掉一滴泪:“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把公司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她又缓缓笑了起来:“没关系,也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殷念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你真正喜欢过陆知言吗?”
stella想很久,仍是茫然:“我也不知道。包括现在心中的难受,我不明白是因为被当众羞辱,还是因为对他不念旧情的怨恨。”
殷念忽然心疼起这个精致的女人,找了这么个家伙作为少不更事的一场失败实验,代价未免太大了。她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巾,将stella手中的烟蒂包了起来,接着说:“我们不管之前,但就今天这件事,你没有错,一点儿都没有。”
stella背靠冰冷的墙壁,看向殷念的目光疲惫却温和:“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在下班之后大吃一顿,或者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明天起来,什么都会好的。”
stella听罢,忍不住扬起嘴角,伸手揉了揉殷念的头发:“niya,说实话,我现在真嫉妒你。”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喜欢大过于嫉妒,所以你可以放心了。来,拉我起来。”
stella递给殷念一只手,殷念配合地将她拉了起来,她使劲儿跺了跺脚道:“腿都坐麻了,也不知道这半小时louis会不会算我旷工。”
听到这句话,殷念忽然想起刚才陆子栩脸色苍白的样子,继而又想到昨晚他把外套留给自己,始终穿着一件贴身衬衫,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感冒。
她的情绪有些复杂,想骂陆子栩活该,却又觉得于心不忍。
自己八成是脑子有问题,那种恻隐迟疑的念头,本不应该出现在心里。
殷念怀着这样的心思熬到了下班,回家之后,她用冰箱里为仅有的蔬菜和冷藏肉做了一锅罗宋汤,顺便煲上一锅饭。她站在厨房里,望着汤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自己则毫无缘由地发着呆。
窗外的夜色依然醉人,殷念没来由想起上学的时候,浪漫的法兰西老师让学生写一首最短的情诗,有个女孩援引了一句话:
“like a dog ,like a god。 ”
像一只卑微的狗,又像无所不能的上帝。
像有了软肋,又像有了铠甲。
手机铃声把殷念从游离的思绪中扯了回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你好。”
接着,她听见了那个熟悉凉薄的声音,却因为感冒显得有些沙哑:
“我在你家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