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楠一时语塞,他回想起陆泱让自己去派出所领人那天,临出发前,陆泱看似漫不经心地交待道:“言儿出来后,要去哪里随他,不想回家也没关系。如果他伸手要钱,给他便是。”
良久之后,陆泱又补上一句:“还有,关于言儿的事,尽量别让小栩知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许陆泱是为了做到两边都能安抚,可这样看来,到底是陆子栩更像个外人。
看见凌楠眼中的迟疑,陆子栩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真的。”
凌楠想宽慰些什么,陆子栩却收起一闪而过的失落,淡漠地说:“如果我要拖垮陆知言,三年前就可以下手,何必等他回国。再者,就凭他那缺根筋的脑子,也不需要花大功夫对付。”
凌楠苦笑道:“二少爷许是误会了,毕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若大少爷能像你这样出类拔萃,董事长也不会如此操心。”
陆子栩似乎并没有被说动,只是换了话题:“爸爸打算给fl高层动手术,可有人早已提前一步把陆知言拖下了水,要想执局,陆知言这颗棋子就必须得挪开,否则只会进不得,退不能。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凌楠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试图解释:“可董事长年事已高,有亲情方面的顾虑,怜子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陆子栩轻轻地摇了摇头:“想釜底抽薪,又投鼠忌器,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凌楠步步后退,陆子栩却一再紧逼。看见那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凌楠忽然意识到,陆子栩已不再是那只躲在房间默数伤口的小猫,而变成了一只齿尖爪利的狼,他有目标、有野心,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一跃而出,什么时候该一招致命。
争取到主动权后,陆子栩十指交叉置于桌上,上身朝凌楠的方向微微前倾,言语间带着进攻的态势:“我们再说说你,这些年,一边伺候着一个久病难愈的上司,一边还要处收拾一个二世祖的烂摊子,你真的甘心?”
凌楠将领带扯松了些许,似乎觉得透不过气。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陆子栩看进了眼里,他的语气稍有缓和:“凌楠,你在董秘这个位置,一屁股坐了十年,不光没有实权,还得鞍前马后,你就这样乐天知命?”
凌楠的心脏有力地跳了一下,他声音干涩地说:“二少爷,董事长他……曾经于我有恩。”
陆子栩勾起嘴角:“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没错。可还有一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到这里,那双钻石一样的眼睛暗沉下去:
“若我要真心扶植一个人,至少不会像无偿劳动力一般圈限着他,更何况是整整十年。我爸爸花了十年将fl做得声名鹊起,而你花了十年在原地踏步。可是凌楠,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问题。”
凌楠听得背后发凉,陆子栩这分明是在离间。他强作镇定道:“二少爷,恕我不才,没太多雄心壮志,只要看着公司越来越好,我也没什么别的奢求。”
陆子栩冷冷地问道:“所以你觉得,一味袒护陆知言,是对公司好,对吗?”
凌楠又是一愣,而后陷入了沉默。
陆子栩重新将身子靠回沙发座:“我答应你,不会深究这些年你和爸爸在暗中帮了陆知言多少次,我也可以保证,只是用他这颗棋打破僵局而已,用完之后,我会毫发无损地还给你们。”
凌楠犹豫地问:“可你怎么就能确定,他能乖乖听你的摆布?”
“我有自己的办法,当然,也需要你配合。”陆子栩深深望进凌楠的眼睛:“凌楠,现在的爸爸,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陆董事长了。如今董事会内斗不止,又有几个人会看他的脸色?可一旦他卸任,你想过后路没有?”
“我……”凌楠的目光开始闪烁。
“别说什么心甘情愿之类的话,除非你是傻子。”陆子栩缓缓道:“相反,如果这次合作成功,你仍旧是爸爸的得力助手,而我们之间的无形协议,也算达成了。”
一面是迟暮的狮子,一面是眈眈而视的狼,凌楠开始举棋不定,他的双手在桌子之下握成了拳,手心早已汗涔涔。
陆子栩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继而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决定权在你,如果你不愿意,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他说罢,并无犹豫,随即起身离开。凌楠看着陆子栩的背影,忽然觉得和他与年轻时的陆泱如出一辙,一样的俊逸挺拔,也一样的野心勃勃。
当陆子栩准备推门时,凌楠起身叫住了他:“二少爷!”
陆子栩回过头,像是一切已在掌控一般,不露声色地笑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除殷念外,16楼的人已经走光了。
没过多久,有一架无人机遥遥飞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机身上的灯光如同闪烁的星星,机尾还挂着一条横幅——“marry me”。殷念忍不住走过去,探头往下看,楼底的空地上摆着玫瑰与彩灯,它们围成了爱心的形状,人群之中一对恋人深深地拥抱,霎时间,欢呼和口哨声四起。
有人求婚成功,可她还要惨兮兮地继续加班,殷念正羡慕不已,却听见远处的天空传来滚滚闷雷,没过多久,一道闪电直直地打下来,一场大雨正卯足力气,蓄势待发。
几分钟之后,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楼下的人群迅速散开,那对未婚夫妇将外套披在头顶,相互揽着腰跑远。殷念忽然开始想象,当他们生儿育女,子孙满堂的时候,若无意中聊起求婚那日突如其来的大雨,一定还会是幸福甜蜜的。
雨声渐繁,殷念接到了陆子栩的电话,他问:“加班还没结束?”
殷念回答道:“对,明早有一场外商洽谈,可我下午才收到消息。”她转眼看了看湿淋淋的玻璃窗,又说:“雨太大了,你就在家休息吧。”
“那你呢?”
殷念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低头剥开包装纸:“等我忙完,估计雨也停了,而且公司一楼有公用雨伞,不用担心我。”
陆子栩冷不丁冒出一句:“这就是你在办公室偷吃零食的理由?”
殷念刚准备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听到这句话,瞬间愣住了。她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办公室之外,他弯起右手食指,轻轻叩了叩,说了一声:“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