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栩并不吃这个套路:“在我眼中,消息并不分好坏,你全部告诉我就好。”
司徒彦颇为无奈:“我服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性子,是怎么做到那么招姑娘喜欢的?”
见陆子栩不吱声,他只好开启正题:“我查到了那个300万的采购合同,合同原件已经被人暗中抽走,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购买的设备还好端端地呆在仓库里。”
“话说起来,那套流水线从未起用过,还不如大厅的摆设。”陆子栩一边说着,一边从落地窗前走回书房,坐下翻看从公司带回的资料。
“谁说不是呢?”司徒彦的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嘲讽:“你大概不知道,这套设备质量属于下乘,市场均价不超过3万,却被这帮王八蛋整整抬高了100倍。”
陆子栩觉得荒谬:“这样明显的漏洞,为什么当初没人发现?”
“因为他们挂羊头卖狗肉,名义上看,这套设备是从意大利引进,市值也大约在300万没错。而事实上,他们联系国内黑市作坊,伪造出一套高度相似的流水线,这就类似于奢侈品的高仿。”司徒彦顿了顿,而后继续道:
“不过有个玩意儿没法造假——每个设备都有自己的身份证,也就是它们的序列码,只要稍微一查,就会发现,那家意大利厂商根本就没有这个序列码的出厂记录。”
这确实是个证据,但陆子栩仍然提醒道:“董事会那帮人只是授意指使的一方,手上不沾荤腥。一旦追究起来,他们一定会找采购专员当替罪羊。”
“我知道。”司徒彦笑得凛冽:“所以我托人查了薛铭的私人户头,在采购设备之后没几天,正好有一笔将近300万的进账。我就不信,事情会这么凑巧。”
陆子栩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以便右手翻阅资料,他接着说:“所以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好消息,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一周之后,薛铭把那笔钱转到了另一个海外户头上。”
陆子栩问:“户主是谁?”
司徒彦忽然压低了声音:“是董事长的小老婆,你的后妈,段宜姝。”
“是她?”陆子栩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年前,陆知言勾搭上了这位三十出头的漂亮后妈,直接私奔到了太平洋对岸的美利坚,这个巨大的家丑把患有高血压的陆泱气出了脑溢血,虽然出血的脑组织不在致命部位,可他还是足足在病床上躺了半年。
在此之后,陆泱冻结了陆知言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原以为能逼他回来,可谁知他这一走,就是整整三年的音讯全无。
陆子栩感到了问题的棘手,他揉了揉眉心:“这笔钱应该不是给那个女人,而是给陆知言的。”
司徒彦道:“你的意思是,薛铭在用这些钱,接济你那个草包哥哥?”
“不单是接济,商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陆子栩冷冷地说:“这里面一定存在着利益交换,而陆知言这等货色能够提供的,大概只有关于我继父的事情。”
司徒彦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比如……?”
“商业秘密,或是日后用于要挟的私人秘密。”陆子栩沉沉道:“薛铭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一旦我继父要动手,他的亲生儿子就一定会被祭出来。而虎毒不食子,我了解他,他做不到大义灭亲。”
“所以这样一来,我们的手脚就被束住了,还真不能做得太绝。”司徒彦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子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他说:“你先按兵不动,我来想想办法。”
司徒彦思忖,陆子栩能这么说,一定是心里有了成形的主意,于是笑问道:“那么二少爷,你要从哪里撕开口子?”
此时陆子栩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
接连几日的晴空万里,让人们仿佛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心灵手巧的元叔在花园里铺了条石头小径,还引水做了一方池塘,边上种着风信子、仙客来与小苍兰,它们皆是耐寒的花,在并不炽烈的阳光里长得生意盎然,远观像是一幅清新素雅的绣图。
这天,凌楠陪着陆泱在花园散步,当陆泱在逗弄笼中的画眉鸟时,凌楠接到了陆子栩的电话,看见这串号码他有些诧异,于是在接听后礼貌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陆子栩在电话中直截了当地问:“凌秘书现在有时间么?我想约你出来坐一坐。”不等凌楠说话,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约的只是你一个而已,不必告诉爸爸。”
凌楠并不知道陆子栩的用意,但无论如何,面子必须要给。他看了一眼陆泱,然后低声回答道:“好,两个小时之后我去找你,地点你定?”
陆子栩道:“对,我会把地址发短信到你手机。”
刚挂完电话,陆泱便朝他走了过来:“怎么,公司有事?”
凌楠笑着摇摇头:“不,是私事。凌珑今天有一场芭蕾舞演出,非要拉着我当观众。”
陆泱听罢,也淡淡地笑了:“那你快去吧,多给她鼓鼓劲。这里并没什么需要你的,正巧我好久没到公司了,等会过去转转,你只需联系司机接送我就好。”
凌楠不敢怠慢,立即派车将陆泱送至公司。
陆泱刚到大厅,几名消息灵通的高管便殷勤地向他跑来,想要陪同,陆泱却婉拒道:“不要紧,我不是来办公事的,只是随处走走而已,你们先忙。”高管们虽面露难色,也不好再一路跟着。
陆泱只身一人来到公司七楼,这层的走廊尽头有一处极大的露台,上面设有许多遮阳伞与茶座,四周则摆放着漂亮的绿植,这块区域常常用来与客户谈生意,或是给员工稍事休息。
而当陆泱走上露台的时候,那里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驻足而观——
她穿着高领针织衫和羊毛半身裙,柔软的头发安静地垂在肩膀上,此刻正戴着耳机蹲在一盆植物旁边,努力地探着头,似乎正认真地观察着什么。
当看见这个背影时,陆泱的心脏仿佛受到一记重拳,牵扯着全身每一处神经都在隐隐作痛。那些不肯偃旗息鼓的陈年旧事此刻又顽固地跑了出来,扯着嗓子对他叫嚣。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唤出一声:“郁夏?!”
殷念听到身后的动静,轻轻扯下耳机,疑惑地回过头,不远处的老人怔怔地看着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却没来由地理感到面善,于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问道:“老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