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殷念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她侧过头,看见被吹拂的白色窗帘,以及窗帘之下掩映的迷醉夜色。这个诗一般的城市仿佛从不曾入眠,流浪音乐家演奏着他的小提琴,花匠摘下夜雾中的一朵白蔷薇,画家静默地绘着教堂的彩色玻璃。而现在的她,与他们同望一轮月亮,天涯共此时。
殷念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而裹在被子之下的身体不着一物。她在黑暗中辩识出了床边台灯的轮廓,于是把被子扯到脖子的位置,努力爬起来,而后凑过身去拉下台灯的开关。
昏黄的光甫一出现,她就感觉到阴影之有人向她走近,他身着白色的棉质浴袍,迅速弯下腰,修长的手臂抵在她肩膀两侧,将她圈在胸膛以下逼仄的空间里。
那张天神一般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殷念终于明白,这不是雕像,也不是油画,只是一个诱惑却充满危险的陌生男人。
他说:“phoebe小姐,你清醒了?”
phoebe是希腊神话中月之女神的名字,殷念诧异于他为什么会这样称呼自己,这个绰号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刚刚,就在她喝醉到断片的时候,她好像糊里糊涂把自己交予了他人。
烈性酒精让殷念头痛欲裂,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逞强灌下那杯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是武林高手,也有被暗算的时候。
她懊恼又尴尬地说:“你……能不能稍微……给我让个位置,我想穿衣服。”
他配合地站起来,将衣柜中的另一件浴袍递给她:“你的衣服上都是酒渍,我把它们交给room serv了,明天早上就会送洗回来。”
“明天早上?!”殷念欲哭无泪,那她岂不是要一晚上待在这里?她在被子里手忙脚乱地穿好浴袍,紧接着走下床,心虚地站到距离男人三米开外的位置。
而他的脸上似乎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还有一件事,你刚才把我的房卡烧了,说最近水逆,进门要先烧柱香。”
殷念可以想象,自己当时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男人继续:“所以,如你所愿,我也出不去了。”
殷念赶紧撇清:“不不不,我可没有让你留下来,要不然,你再去开一间?”
他听完并不说话,只是渐渐逼近,殷念失措地后退,直到退至窗边。她的脊背本能地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一旁飞舞的窗帘不配合地拂过她的脸,他替她拉到一边,而后低下头,眼神清冷而明亮:“你叫什么名字?”
殷念对自己说,不,不能告诉他,这件事的发生本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哪怕他再迷人,殷念也不能容许自己沉沦,这样的关系,太危险。
“不想说?”他的眼睛仿佛燃上一把磷火:“那么,happy for one night,phoebe小姐。”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是“平安夜快乐”,而现在根本不是冬天,它听上去更像一个恶劣的调情。
他说完便狠狠吻上了她,从窗外吹刮进来的夜风在他们之间来回呼啸,殷念挣脱不得,她感到了失重般的天旋地转。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遇到的不是神,而是个魔鬼。
而当殷念再一次彻底清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而旁边的人仍然睡得安静沉稳,晨曦映着他的侧脸,美得让人窒息。片刻之后,她听见了门铃声,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门刚推开,一位拎着衣服的服务生立马对她露出程式化的微笑,还不知死活地提高声音说:“good morning ,lady。”殷念赶紧瞪着眼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带附加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在服务生一头雾水的反应中,她“嗖”一下接过衣服,敷衍地说了声谢谢。
溜出酒店后,殷念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布拉格街头,夏天到了兴盛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浑然天成的芬芳,仿佛有一个大勺子,攒着繁花与青草、白云与飞鸟、风琴和萨克斯,和着正好的阳光,一下又一下地搅着果酱。置身于这般美好中的她,却宁愿变成一尾健忘的鱼,将发生的事彻底清除干净。尽管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
走到一处种着铃兰的街角,周围人烟稀少,殷念缓缓地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她悄悄告诉自己,没事了,下周就回国,这件事,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可谁曾料想到,待她回国后,好死不死又碰到这个男人。时隔一年,她再一次遭遇水逆,简直是逼着她买开光护身符。
回忆终了,司机将殷念送至小区楼下,殷念礼貌地谢过他,站在原地待车开走后,才转身离开。
她用钥匙开了家门,听见厨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便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妈,我今天不去出租的公寓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等厨房里的人转出来,殷念便愣住了,而后老老实实地喊了声:“温叔……是你啊。”
温煦笑了笑,薄薄的镜片下目光柔和似水:“阿念回来啦,你妈妈临时有事,去了趟公司,可能再过个把小时就到家。”他将一盘热气腾腾的排骨汤端上桌:“你先吃吧,正好温惜也在,你们一块儿吃。”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香气扑鼻,殷念从没想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钢琴家,居然做饭也这样好。
对,温煦就是她母亲的新伴侣,而他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女儿。
说话间,留着学生头的温惜就从书房窜了出来,乐呵呵地同殷念打招呼:“你好呀念姐,太棒了,正好我明天英语考试,你等会赶快来帮我恶补恶补!”
温煦打趣道:“行了啊,你要恶补可不只有英语,别人是长短腿,你倒好,不偏科,就是每科都不咋地。”
温惜不满道:“父亲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有像我这样的学渣勇于牺牲,哪来学霸站在领奖台上的风光。”说着,她就顺手拿起一个鸡腿嚼了起来。温煦想打她的手,她却坏笑着跑开。
其实,这样温暖的氛围,殷念也曾经历过。只是世事变迁,饭桌前撒娇说笑的女孩子,转眼变成了别人。她忽然觉得自己才像个外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着那对父女笑声朗朗。
所幸祁宇的电话救了她,殷念借接电话的由头,窘迫地躲到了卧室。祁宇先是问她到家了没有,而后又说:“对了殷小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如果fl录用你为专职翻译,你愿意从原公司辞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