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在休息区坐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鸽群来来回回飞了好几趟,她实在待的无聊了,便探出脑袋,往药房的方向瞄了几眼。
奇怪的是,她刚刚还看见司徒彦在取号机前扫码,这一刻却不见了,难不成是上厕所去了?
殷念心想,怪大叔果然不太靠谱,要是叫过号了该怎么办?可她行动不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又是几十分钟的等待,后来殷念无趣到把手机先解锁,再开锁,再解锁,又开锁,直到连续三次输错图案密码,手机彻底锁屏一分钟,她才无可奈何地将它放下,转而去数地砖的菱形格子了。
当她数到三十五个格子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脚扭伤得厉害么?”
这个声音,殷念再熟悉不过,她”唰”地抬起头,随即看见了陆子栩画一般的眉眼,今天他罕见地穿着原宿风白色棉服,从霸道总裁摇身一变,成了日系美少年。
殷念呆呆地望着他,忽然想起了苏轼的一首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她暗戳戳地想,陆子栩说不准也是从一幅画里逃出来的,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好看到如此地步?
见殷念半天没反应,陆子栩冲她的方向半蹲下来,眼中虽未带笑,神情却是柔和的:“看了这么些日子,还没看够?”
殷念回过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陆子栩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装gps了?”
“我没那么闲,是你们监事长告诉我的。”陆子栩轻轻扬起嘴角:“他已经帮你取好了药,让我来接班。”
殷念听得一激灵:“他为什么会叫你过来,难不成他知道了?”她回想起刚才在车上,一提及“男朋友”三个字时,司徒彦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便觉得大事不妙。可她也搞不懂,到底是在哪里露出的马脚。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陆子栩低下头,看了一眼殷念受伤的脚踝,眉心微蹙,叹了口气道:“你爸妈把你完好无损地养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殷念听出来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她不让人省心。可要不是这一摔,陆子栩没准还不会这么快搭理她,也算因祸得福。
殷念看着陆子栩蹲下的姿势,忽然觉得从某种角度上看,像极了在求婚。她不由得红了脸,生硬地笑了笑:“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不要紧,你可以继续忙你的事情。”
陆子栩轻轻地摇了摇头:“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我先带你回去。”
下一秒,他原地背过身去,回头对殷念道:“上来吧。”
殷念先是呆滞了三秒,又转念一想,凭什么不能占便宜?陆总的背,不上白不上。于是她“噌”地蹿了上去,陆子栩问了一声:“坐好了?”她便像小鸡啄米一样用力点头。
接着,陆子栩将手臂绕过殷念的双膝内侧,没花大力气就将她背了起来。殷念趴在他的肩头,闻着棉服在阳光里浸泡过的味道,忍不住偷偷开心。
可陆子栩大概还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那种喜欢,和初恋时的甜蜜又不大一样,它类似于寂静深夜里吹刮而来的一阵暖风,并不需要多强烈,微微一丝就好,可以伴着星光,也可以和着雨水,人们在疲累或忧伤时,只要倚在床头静静听它歌唱,就能多些快乐。
走到停车场时,陆子栩忽然扭头说:“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殷念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下巴,郁闷地想,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白瞎了一张帅脸。
陆子栩带她回到了别墅,专雇的家政小时工已经将屋子清理收拾干净,连午饭也准备好,盖上碗盖放在桌上。菜量相当充足,两个人吃完全不成问题。
午饭之后,陆子栩刚为殷念的脚踝敷上药,就接到了好几个电话,似乎都是在向他汇报工作。趁接完一个电话的空档,陆子栩对殷念说:“niya,我临时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司徒彦那边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你先回卧室休息。”
殷念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暂时离职的总经理会忙成这样,不过凭陆子栩的性格,不想说的东西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殷念决定不再过问,仅是点点头道:“没关系,不用管我。”
待陆子栩走后,殷念拖着半残的右脚,一个人跑到书架边,艰难地抽下几本书,而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上二楼,再挪进卧室。
刚推开门,她就发现,卧室里的床单被罩全换了新的,清一色的星空灰,幽深得让人情绪镇定,而且铺置得没有一丝褶皱,殷念舍不得坐上去,便拿了几个软垫,老老实实地坐在飘窗上。
陆子栩的书架上几乎没有小说,经管、社科和自然地理占据了大半江山,而这些恰恰是殷念最容易看睡着的东西,难得找到一本《叶赛宁诗集》,还是中俄双语的,对比自己一堆的漫画和言情小说,殷念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大俗人。
午后的阳光自带催眠效果,而这些书也成功地把殷念的瞌睡虫全都逼了出来,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滑入梦乡的,只记得入睡之前,满脑子都是叶赛宁那首《安娜·斯涅金娜》的最后几句——
“那年月我们全爱过别人。
不过当然,
人们也爱过我们。”
等陆子栩回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天色全黑了,城市也自动调整至夜晚模式,仿佛连闪亮的路灯都武装上了霓虹的光影。
陆子栩来到卧室,便看见了睡在飘窗上的殷念,她只披着一件他搭在衣架上的羊绒大衣,一本精装书还压在脸上,随意她轻微的呼吸一起一伏。陆子栩无奈地走了过去,帮她把书拿开。
尽管动作很轻,殷念还是警觉地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来人后,撑着额头慢慢坐起身子,尴尬地问:“咦,外面的天怎么黑了?我明明记得,睡过去之前,太阳还大得很。”
陆子栩淡淡道:“所以你觉得,太阳下山还得跟你商量一下,对不对?”
殷念无言以对,而接下来,陆子栩弯腰把她抱至床上,继而替她盖好被子。殷念连忙道:“可我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陆子栩沉下了脸:“不困也给我躺着,脚已经瘸了,还想再生病么?”
殷念自知理亏,只好听话地躺了下来。不过她倒庆幸,在陆子栩外出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睡了过去,否则漫长的下午,她该无聊成什么样?
沉默了一会儿后,殷念忍不住问道:“那个,我没有打听细节的意思,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你……会一直一直这么忙下去吗?”
陆子栩听罢,神情稍有缓和:“不会,这件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殷念放下了心:“哦,那就好,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还没说完,陆子栩就迅速打断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殷念被拒绝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说都没说呢。”
而陆子栩保持着坐在床沿的姿势,对着殷念俯下身子,在亲吻落下来之前,他低声说:“因为该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