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柳笛引着曹子余与玄空进了雁荡山，一行三人各怀心思，直望那传闻中有妖孽作怪的鹰嘴山而去。且不说风餐露宿，也别提山林中蛇虫肆虐，只单单那朝夕弥漫的烟瘴便让娇贵的曹子余吃尽了苦头，才入山不久，他便埋头倒下，一病不起了。

何柳笛这几年江湖奔波，练得一身皮糙肉厚，只把这些许困苦当历练，而玄空就更不用说了，堂堂的修真高手如何会被这凡间的腌臜物坏了体力。

何柳笛乘机要求将曹子余送回南京就诊，玄空觊觎良久，如何肯松口将这到嘴的肉吐了出去？也是何柳笛看走了眼，还道这秃驴只是个杀人掠货的假和尚，哪里知道这个和尚不但居心不良，还是个手段高强的剑仙，只是钩钩手指头的功夫便把自恃身手的何柳笛拿住了。

如今在这荒山野岭的当口，纵使何少侠英雄气概，也免不了要气短一番。他在心里把躺在担架上的曹子余埋怨了一番，只怪他不该惹到这般厉害的对手。只是深染沉疴的曹小少主如何会知道，此时他脑子烧得糊涂，只剩下哼哼唧唧不停叫唤的力气了。

玄空押着何柳笛和曹子余来到雁荡山下一个小寨子前，玄空紧缩的额眉竟然舒张：“老子说天无绝人之路，这不，小崽子才倒下，老天就送了个寨子来。”玄空被逼泄露身份后，也不再做作，满身匪气油然而发，宛然天成，言语间竟真似个剪径的大王，若是何柳笛不知道他是剑仙，倒真会小瞧他。何柳笛拢了拢软趴趴仆在他肩上的曹子余，看曹子余一副流涎不止，白眼乱转的模样，心里不禁苦笑道：“何苦呢，开始便算计何老爷，这不？险些害了自个儿性命。”

玄空瞠目道：“到了人堆里，你给老子老实点，别抓耳挠腮，尽做些老子瞧不明白的事儿，否则……”玄空咧嘴冷笑，露出一口白牙。何柳笛哑然无语。

玄空很满意，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嘎嘎笑道：“进城。”

何柳笛低头躲闪着路人古怪的眼光，看看前面我行我素，行为怪异的玄空，在看看肩山歪鼻子斜眼的曹子余，何柳笛不禁喟然叹道：“兄弟，我有些羡慕你了。”

玄空领着二人来到镇子上唯一一爿客栈前，何柳笛抬头一看，匾额十分方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熠熠生辉“生者勿来”

玄空艺高胆大，“哼”提腿便进了客栈。

何柳笛走遍三山五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客栈，生者勿来？难道还是给死人住的么？玄空转身对一脸愕然的何柳笛喊道：“快进来，怕个鸟，爷罩你！”

何柳笛闻言苦笑，他知道这个玄空八成是个混人，有理说不清，不如不说。他随着玄空入了客栈。

这爿客栈虽然有个骇人的匾子，内里的布置倒还正常，小二是个白皮少年，眼睛灵动，倒长得一副讨人喜欢的外貌。玄空初见这个少年，怔住了。那个少年好像也意想不到会见到玄空，竟然也有些出神，两人对视一阵，都哼了一声，面子都不好看。

何柳笛摸不着头脑，只好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二，怎么不见掌柜的？”

小二笑道：“我娘有事儿，近几日不在，不过小的我也不差，两位客官只管在此歇脚。”

何柳笛抖了抖肩上的曹子余，嘿嘿笑道：“店家不知，这里还有一位呐。”

小二哪里想得到那灰扑扑一团的是个人儿，不禁有些赧然，道歉：“哎呀，瞧我这张嘴，真是对不住了。”

玄空似乎看不惯这个小二，不耐烦地挥手道：“屁！废话真多。快给爷开两间上房，但有拖延，小心你得皮子！”

小二闻言，张张嘴，眼珠一转，又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玄空一人独自一间，何柳笛与曹子余共用一间。小二见曹子余灰不溜秋，脏得糊涂，便打来热水，请了老郎中。玄空在旁冷眼观望，见老郎中一脸肃穆地写着方子，心里冷笑不止：“医个屌！明天就吃了他们，免得夜长梦多！”

小二见何柳笛手脚笨拙，显然不是个伺候人的主儿，他低声对何柳笛道：“还是我来吧。” 何柳笛十分感激，连忙将丝巾递给小二，如释重负。

小二接过丝巾，轻车熟路地为曹子余抹了把脸，纤尘洗去，小二呀地叫了一声，表情一时慌乱起来：“怎么是他？”

何柳笛疑惑地看了看小二，玄空顿时警觉起来，厉声道：“小子，你认得他？”整个人蓄势待发，只待小二给出个让他无法满意的答案，便以雷霆之势出手，势要抢个先手。

小二强笑道：“这个小公子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可惜了，那么一个出色的一个人儿，年前竟然死在了仇家手里。小二我方才猝不及防，还道是故人，现在想来，到底还是不一样。”说完十分镇定地为曹子余清洗了一番，而后领了大夫的方子，为曹子余买药去了。

玄空见这小二说得勉强，如何肯信，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玄空懊悔之余，心中恶念横生：“等不得那两颗蛇丹了，就在今夜，将这小子剖肝沥胆，肢解了下酒。”

月影横斜，青灯豆火。

小二轻托腮子，在那个兀自沉思着，只是两行清泪止不住，一腔柔情化作花雨点点，敲打着夤夜的寂静。

隐隐沙沙声作响，小二慌忙擦去眼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两条小青蛇顺着小二的手臂盘缠而上，其中一条盘着小二的脖颈，吐着信子，似乎有些困顿，趴在小二的劲上假寐。另一条小青蛇仰着头，吐信子舔了舔小二的脸颊，愠怒不已，口吐人言道：“乖女，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跟小鱼姨说，我替你去教训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小二怔怔地出神，没有搭理小鱼。

这时，趴在小二颈子上的那条小青蛇才懒洋洋地开口说道：“笨丫头，人家做梦心里都在想着别个女子呢，你这又是何苦呢？”小二闻言吃不住委屈，趴在桌上呜呜痛哭起来。小鱼这时才恍然大悟，见小二更加伤心了，又忍不住责怪道：“青青，有你这么做姨的么？”青青被无端训斥，心里不服，又敌不住小鱼正义的目光，只好怏怏趴在小二的脖颈上，闭目假寐。

小鱼知道自己的姐妹有貘的血统，虽然不能做到靠吞噬人的梦境为生，但是偷窥梦境，了解别人的心思的本事还是有的。此时估计青青又在窥探哪个人的梦境了。小鱼盘上小二的脖颈，甩尾一拍，将青青拍进了小儿的胸口，鸠占鹊巢，得意洋洋地吐了吐蛇信子。小二对此不闻不问，显然是伤心至极，懒得理会二人。

小鱼怪笑一声，对小二说道：“乖女，跟姨说，上面两个少年，哪个是你地相好？”见小二渐渐止住了哭泣，小鱼自忖得计，又怪笑一声，故意吃惊道：“难不成那个光头才是你地相好？”

小二终于忍不住了，舅可忍叔不可忍！

她一把将小鱼从脖子上掳下来，嗔怪道：“姨你都胡说什么呐？”

小鱼贼眉鼠眼，一副我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的摸样，让小二越看越生气，她将小鱼扔到桌上，赌气地一跺脚，转过身不理小鱼。

小鱼哀苦地叹道：“哎呀呀，老身老胳膊老腿的，被晚辈这一扔，恐怕要留下疾病喽。”

小二虽然极力装作生气，可惜在这个搞怪的阿姨面前，她总是甘拜下风。

扑哧，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小鱼和小二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外间的动静，青青从小二的衣领里探出了脑袋，叹了口气，道：“哎呀，年轻人哈，做梦竟然还想着这样的事儿，真是羞死老身了。”

小鱼惑然道：“青青，你都看见什么了？”青青偷眼瞧了瞧小二，叹了口气道：“说不得，说不得，我若是说实话，这里可有人要折磨她的青青姨，老喽，年轻人的事儿咱也管不了了。”

小鱼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嘿嘿坏笑着，上下打量着小二，嘴里啧啧叹道：“哎呀呀，真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啧啧，年轻真好。”小二自然知道青青看见了什么，抑制不住欢喜：“毕竟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再想到那晚的荒唐事儿都叫青青窥了个清楚，忍不住埋怨道：“真是色鬼，整日就想着这档子事儿！”不防将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才意识到在场两条老不正经的蛇正暧昧地盯着她，一时羞得她无地自容。

青青似乎觉得小二臊得不够，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呢，如果不将看到的说出来，我这心里啊，就憋得慌。小鱼啊，要不咱俩私下说说。”

小鱼十分配合地鼓动道：“好，好，何必私下说，就在这里说，说得大声些！”

青青干咳了几声，拖着声音说道：“话说啊，那个楼上的少年长得真是……”

小二闻言，哪里容得她们拿自己的隐私卖乖，一手一只捂着两条坏蛇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青青挣扎了许久，才摆脱了小二的封堵，嘿嘿一笑：“不说也罢，不过有个事儿，我可必须得说。”小二又怕青青看到自己的什么隐私，拿来炫耀，正要堵，却闻青青漫不经心说道：“这件事儿可关乎你地小情人的性命，你不让我说，误了他的性命，你可别怪我！”

小二闻言愕然，小鱼也疑惑道：“那小子不过吃了些瘴气，还不至于坏了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