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顾镜辞只觉耳畔微微扑来热气,带着男子身上特有阳刚。她脸颊一红,随即后退一步:“麻烦将军了。”
霍寻颔首而笑,手中的油纸伞往顾镜辞边上倾了倾,低声问:“姑娘想问那宫女的去处是不是?放心,她没死。我还需要她在必要的时候出现呢。”
“民女真是没想到,今日之事还有将军的份儿。”顾镜辞嘲弄一笑:“将军老谋深算,民女实在是佩服。不过民女可要提醒将军一句,祁王并非善类,一不留神可就满盘皆输了。”
霍寻不可思议地望她一眼:“顾镜辞,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不错,我是在利用祁王。亦如姑娘所言,祁王并非善类。我出此招数虽然险,却比没有机会强。”
“其实一切皆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在利用萧傅之争谋的自己的东西是吗?”顾镜辞恍然大悟,他果然是聪明的。
霍寻愣了一瞬,笑看着顾镜辞:“姑娘若是想告发霍某,霍某也无可奈何。”
顾镜辞噗嗤一笑:“刚刚那场戏,大家都在做。萧淑妃,傅贵妃在做,祁王,赵王在做,霍将军和民女也在做。那人势必是为了扳倒傅贵妃而来的。而你只需要坐看两党之争,暗地里做个黄雀在后是吗?”
霍寻微微一笑,他第一次被人把握住心思,却丝毫没有紧张之态,反倒对她越发好奇:“全中,那姑娘呢?姑娘是什么?是黄雀背后的猎人吗?”
顾镜辞苦笑摇摇头,悠悠道:“我不是猎人,猎人在后。因此黄雀不知危险,自以为是,因着一时之利忘了猎人的伪装。将军可要小心这猎人了,别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坏了一盘好棋。”
霍寻不禁看向她,幽黄摇曳的灯光衬出她眼底的一抹寒意。那张恬静柔和的脸上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眸底却是冰冷一片。他问道:“你呢?你是为何卷入这场斗争?”
“不,我一点也不想卷入这里。是他们一定要把我拉进来。”顾镜辞侧头对他一笑:“与其坐等被别人算计,倒不如自己化被动为主动,保护好自己和自己仅有的东西。”
霍寻微微一叹,怅然看向她:“所以当仅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只能拼死一搏了。鱼死网破,其实那鱼该是开心的。即使它死了,也毁了害它同类的东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顾镜辞顿了顿脚步,情不自禁看向霍寻。两人恰好四目相对。一份悲哀,一份伤痛;一厢恨意,一厢怆然。
雨势渐小,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明朗而纯净。月色停在她脸上,美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霍寻凝神望着那双冰澈而美丽的深瞳,从中捕获出一丝相似的悲伤。那是如此清晰的相似。
“镜辞!”顾铮撑着纸伞前来,顾镜辞略一迟疑,半带疑惑道:“哥?你怎么来了?”
顾铮看了一眼霍寻,连连把顾镜辞拉过去,顺势帮她披上斗篷,嗔怪道:“这么晚了,你又穿这么少。我和爹都担心坏你了。”他回身对霍寻笑了笑:“劳烦霍兄送家妹回来,天色很晚了,霍将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顾某还未道将军掇升镇国大将军之喜,改日一定登门造访。顾某和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顾镜辞略感尴尬,躬身一礼:“民女告辞。”
霍寻凝神看着顾镜辞和顾铮有说有笑渐渐走远,顿觉心里空落落的。寒风吹动衣袍,霍寻仿佛觉得那风吹进来心底,生生的被拉扯的悲痛。
“霍寻跟你说了什么?”一到家里,顾铮立刻追问道。
顾镜辞只是淡淡一笑:“哥,你也不用担心。他没说什么。”她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问道:“爹还没睡?”
顾铮道:“在等你呢。”
顾城坐在灯下临字,他仿着王羲之的字迹慢慢临摹,一笔一笔写的认真。见女儿来了,顾城停下笔道:“今日之事甚为蹊跷,又关乎与你,镜辞,你可千万当心。贵妃可有找你说些什么?”
顾镜辞缓缓道:“贵妃本来要留我住下,我回拒了。今日之事虽然不全是她作怪,但是她一定有份。若是我留下来,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呢。”
“看看这个。”顾城眉眼间满是担忧,他把那镶金花纹的册子递给顾镜辞,沉声道:“在你回来之前,贵妃就着人送来了了这个。”
顾镜辞眉心一拧,不禁摇头苦笑:“赏莲?贵妃还真是情趣高雅,安排起桥段都是一套一套的。今日她行此险计虽然未被发现,但是让霍寻得了把柄她也算是栽了一局了。还要如何?”
“此话怎讲?”顾城眸光一闪,不禁深深看女儿一眼。
“爹,你当真以为——”顾镜辞意味深长道:“霍寻他只是在依附祁王吗?”
是夜,霍府中灯火通明。在一处暗室中,那唯一的一根蜡烛摇曳着微黄的灯光,映出男子刚硬的脸庞。
“主上……”
黑衣女子立在霍寻身后一步处。但见她身材高挑,一头青丝随意散下,眉目清秀,带着些逼人的英气。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带着些悠远苍凉之感。
霍寻转过身来,刹那之间眉目冷厉:“为何要害她?”
女子低着头并不说话,良久,她咬了咬牙道:“慕寒知错,请主上责罚。”
霍寻面色阴沉不定,他忽然转头一脚踹到慕寒的小腿处:“混账!你差的坏了我的好事!”他出手极快,慕寒还来不及躲避就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她忍着痛道:“慕寒希望自己死的明白,恳请主上告知。”
“你还有脸问?”霍寻泠然道:“若是今日你设计成了顾镜辞,秦烨怎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时机?我们通通得死!你到底为什么不听我说的?”
慕寒削瘦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她静静地望着他。灯火阑珊,霍寻背手而立,带着一种自称的高高在上。慕寒痴痴望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慕寒知道了,慕寒这命是主上救的,主上要慕寒死,慕寒绝无二话。生亦随主,死亦随主,慕寒无憾。”她默然伸手,把剑递出去。
她闭着眼睛,却是许久不见动静。霍寻挥手打掉她手中的剑,弯腰掐住慕寒精致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诡魅的笑意:“生亦随君,死亦随君;生亦随主,死亦随主。慕寒,你喜欢我?”
慕寒眉心微低,忍住心头的万千波澜道:“我没有。”
霍寻声若沉水,逼问着:“偷听我和顾镜辞说话的人是你对不对?你在帕子里下药了是不是?你之所以没有使计是发觉我来了是不是?”
“慕寒没有!”
霍寻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甩给了她:“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他摇头嗤嗤笑道:“我真不知道,连你也会骗我了。”
“是慕寒做的,都是慕寒做的。”她闭着眼睛轻声恳请“慕寒知错了,请主上责罚。”
霍寻慢慢靠近她,轻嗤一声:“责罚?慕寒,这么多年你一直那么尽人意,我也从未对你发过一次火。你说,我怎么舍得责罚你?”那声音轻柔地让慕寒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霍寻狰狞着把她摁住慕寒骤然一惊:“主上!”
“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不想做我的人?”略带讥讽的语气轻抚她的耳畔,霍寻的手游走而下,他略带沉重的呼吸扑在慕寒耳畔。她仿佛觉得自己被雷轰了一般,不能言语,不能动作。她甚至可以想象得道那是一双怎样冷漠的眼眸。错了,她知道自己错了。
“慕寒明白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平静,轻轻闭上了眼。
霍寻嘴角一扬,微微笑了笑:“清醒了就是,你永远是我的慕寒,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慕寒只是静静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下手有些重,记着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我明天去找尉先生给你瞧瞧伤。”霍寻扶着她站起来,抽身离去。慕寒听着那沉重的吱呀一声关门声,痴惘一叹。
或许那份遥不可及的温暖是她不能触及的吧。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那个死的人是她。至少,至少这样他可以永远记住自己。
慕寒愣在那里,风吹过来,吹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