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
稍作修正,楚军将士很快踏上了征途。万马奔腾的声响在寂寥的黑夜里无比清晰的回荡着。几粒星子遗落天际一隅,没有月亮的晚上寒风凄凄,整个军队笼罩在一片冷寂当中。
铁骑达达的巨大声响似要刺破耳膜,震得心口难受。霍寻专心致志地辨认着方向,偶尔和一旁的向导低语几句,丝毫没有困意。夜色见浓,寒意更重,军队渐渐慢下来。三万余人的军队,除了马蹄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响声。
穿过寒冷的黑暗,星沉天际。在阳光还没有洒满漠漠原野之时,霍寻挥手示意大家停下。
行了一夜的路,借着朦胧清冷的晨光隐约可见远处黑压压的军帐和血红色的“秦”字大旗。
平静,大战之前死一样的平静。
熹微的晨光笼罩着霍寻棱角分明的脸庞,静静的,静静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他孤寂地立在混沌的天地间。
他抿了抿嘴唇,长风万里,在空旷的原野中呼啸而过,留下一片消匿的安静。呼出的白气凝成白白的雾霭,又被冰凉的空气冻成洁白的霜花凝在战甲上。整个世界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蓦地传来一阵狂风巨浪般的怒吼,马儿不安地嘶鸣着。整个队伍如同烈焰般炽热地燃烧起来,浓浓的杀气弥漫开来,带起远古的野性刹那间喷发而出,瞬间点燃了整个世界。
弓矢从远处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如同下来一场黑色的暴雨,锐不可当地向楚军砸过来。
不少人未到阵前就纷纷落马,霍寻一面挥动长剑护住自己,一面带着队伍前进。
事出匆忙,秦军不料霍寻会选择黎明之时偷袭,一时有些慌乱。但是经验丰富的秦军立刻组织队伍阻击楚军。两股力量骤然相撞,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声响,钢刀猛烈撞击之刹,骤然擦出火花无数。
楚军将士怒吼着向前,乌骓奔到最前方,带领骑兵部队形成一把尖刀利刃,直插秦军的指挥中枢。
马在狂奔,人在咆哮,天地在震动!每一个楚军将士都化作复仇的修罗使者,疯狂地扑咬着迎面而来的秦军。
此刻,他们已经忘记了天地,忘记了生死。他们的眼里,心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杀!
杀!杀!杀!
狂风呼过耳畔,刀剑之声贯彻苍穹。每一刀下去,都是灵魂在剧烈地颤抖。西风烈,战马鸣。在层层叠叠的秦军当中,那飞扬的血色战袍似烈焰般熊熊燃烧着,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你再说一遍?三万人?”徐进眉心微微颤动着:“都过河了?”
传令兵道:“回将军,小的亲眼看见他们过河了。而且他们过河之后,凿沉渡船,砸毁锅灶,烧掉帐篷……”
“将军!不好了!”长史司马信急忙跑进来禀道:“又有一队骑兵向甬道发起攻击,青州到朝阳关的甬道已经完全被烧毁了。恐怕……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修好了。寅时霍寻又绕道向防卫较弱的东南方发起攻击,怕是顶不住了……”
徐进怔怔地立着。三万!三万!他的胸口因为怒气而剧烈地颤抖。他突然举起身旁的佩剑猛地砸向漆案,带着一声愤怒嘶吼。漆案顷刻碎裂,茶杯书卷也铺散了一地。
霍寻眯着眼看向远处如潮浪般的秦军,首战告捷,这是好事情,可是面对王离的长城主力军,恐怕还是有些悬乎的。
他停了停,即刻拔剑上马,振臂一呼:“走!兄弟们,下顿饭我们去徐进的营地吃!”
士兵们立刻两眼放光,提刀上马,跟着他们的上将军冲下山坡。他们的脸上一扫平日的不苟言笑。那是笑,是视死如归般的表情。强弩精兵固然可怕,但一支无谓于死亡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可怕。
那将军本欲突袭霍寻,不料反被霍寻突袭。秦军平日征剿义军,习惯于有组织有秩序的战术,面对霍寻毫无常理可言的打法一时慌了神。本来有秩序的队伍在被他冲散的瞬间乱作一团。
“不要慌!伍长呢?百夫长!校尉!”将军扯着嗓子吼着。这是霍寻制造慌乱的计谋,他身经百战自然晓得。只是那些士兵却已经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还未晃过神,一道疾如闪电的黑影就已经直奔他而来。待他定住神,霍寻已经冲到他面前。在生死一念的战场上,他就这么愣住了。他瞪着眼睛,眼见着那长矛刺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的到处都是。那将军直挺挺地倒下去,瞪大眼睛看着面容冷寂的霍寻。
霍寻勒住马,立在层层叠叠的黑旗中间。他扫了一眼四周畏手畏脚的秦兵,扯了扯嘴角,大呼一声:“杀!”他一夹马肚,带着身后的士兵向远处的秦兵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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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镜辞与萧子詹回到长安城已经是五日后,顾镜辞在途中病了一路,又是发热又是咳嗽,萧子詹几欲停下来,被顾镜辞打断:“此时万万不可停留……我不可再让霍郎分心了……”
如此这般,到了长安城外就有人来接应。远远就看见秦烨携着霍清婉前来。两人并肩而立,小看风雪。顾镜辞远远看见了,心中不知作何滋味。百转千回,纠缠辗转,人最是难过情字一关。
马车停了,霍清婉与秦烨对视一眼,立刻上前搀住顾镜辞:“姐姐千万保重身子啊。”
顾镜辞顿了顿,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搭着霍清婉的手下来方笑道:“没那么娇贵,偶感风寒,不甚要紧。”
霍清婉怔了怔,秦烨微微含笑:“夫人一路辛苦,先往宫中来吧。清婉已经为夫人收拾了殿宇休憩。”
“多谢祁王。”顾镜辞强撑起身子行了个礼,回首对萧子詹道:“一起来吧。”
小宴设在秦烨的寝宫里,风雪过后,本来不大的王宫偏偏冷清的非常,处处尽显荒芜凄凉。秦烨很少有妃嫔,满宫也少有侍婢宫人,自傅静岚撒手而去之后更是少有大宴,本来古朴端庄的宫殿颇有沧桑孤独之感。
殿里设置一如既往的古朴大气。早已经有温好的酒备在一旁,无奈顾镜辞体弱,不敢擅自饮酒。末了,宫娥来上菜的时候,顾镜辞忽然笑道:“说来身为舅母,我倒是从没见过两个孩子,清婉,可否带来给我瞧一瞧?”
霍清婉一顿,提起孩子忽然有些欣喜,对一旁的慕寒使了个颜色。慕寒忙带了两个宫娥出去,不多时两个乳母就带着两个孩子进来。
“参加祁王,王妃。”
“儿臣给父王母妃请安。”两个稚子声音稚气而可爱,顾镜辞定睛一看,那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眉眼之间颇为相似。
秦烨见到两个孩子也是眉开眼笑,连连招手:“几日不见,宁儿菡儿可有想父王吗?”
小秦宁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往阶梯上慢慢走,步履阑珊,甚是可笑。若菡却歪着头打量着顾镜辞,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好奇。
顾镜辞伸手向着小若菡:“来,菡儿,到舅母这里来。”
小若菡又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霍清婉笑的和煦:“菡儿不要怕,那是舅母。”
小丫头颇有灵性,慢悠悠地扑倒顾镜辞怀里。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抱在手里,顾镜辞忽然有些心酸,忽然就想起来上一世那个注定与她无缘的孩子,如果孩子生下来,想必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吧。
可惜……
顾镜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逗弄着眼前的孩子。
自从回了长安,顾镜辞每日就待在那安静的院子里,不喜不怒,每日与霍清婉逗弄着孩子,聊以度日。偶然萧子詹来到她院里,她却浑然无知,只是静静坐在藤椅上喝茶,或看书,或只是望着那天边的流云舒卷,悄然不语。
人在或绝望或无助的时候,总会有着出乎意料的平静。
前方已经很少传来战报了,她只知道昨日霍寻率军渡了黄河,如今境况如何,是否在冲锋陷阵,一概不知。
萧子詹低低叹了一声,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