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折扇急忙遮在面前,一开一合,生生夹住了那道阴风。
但恰在这时,身侧一阵惨叫,只见云浣尘的眉心已插着一枚毒镖,与谢酒棠折扇间的那枚如出一辙。
而云浣尘倒地时的瞬间,昏死过去的毒娘子也同时磕在冰冷的地面。
“云……”谢酒棠刚张口又噤声,满面震惊又直勾勾地盯着云浣尘眉心的毒镖。
这不是普通的毒镖,因为毒镖上有三点梅花印。
江湖上能使出这种三梅镖的人寥寥无几,因为需要使出的手法实在太过耗费心神,也浪费内劲,虽在暗器榜上排行第四,但真正能用的,还一出手便是三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然而在谢酒棠的印象中,有一个人便可以,毒娘子。
江湖中名门正派不屑用此等阴毒的暗器,而武功超群的人有更好的杀人技巧,也有更好的杀人器具,所以也不会费劲不讨好地用这三梅镖。
而毒娘子是例外。
因为,三梅镖,正是她首创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毒娘子早已昏死过去,出手之人究竟是谁?
正这么想着,谢酒棠忽觉四肢一软。
“该死!”她低咒一声,慌忙将那用折扇夹着的三梅镖抛开,但已经无可避免地吸入了一股异香。
这短短的出手时间,几个起落,出手之人就一连伤了两人,死了一人,这是何等精妙的手法,又是恐怖的内力?最重要的是,除了最开始开窗的声音,来人几乎出手无声。
究竟会是谁?内劲高强的人大都有自己的门派世家,自然也有自己擅长的武器,那就实在不太可能用三梅镖,看来来人不是三门六派的人了。其次他起手就是暗算,第二次依旧是暗算,这种人,是否太阴毒了些?
趁着来人还未现身,现在将梅少祈喊来?
不,若是那样,云浣尘已死,毒娘子身负重伤,梅少祈面前,她怎么也解释不清。
三梅镖上抹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即便她没中招,也不是来人的对手。
谢酒棠暗暗收拢手掌,掐着掌心,踉跄着倚在门边支撑着身子。看样子她已经不打算做任何反抗了,在心底默数着:一,二,三!
在那个三落下时从窗棂翻进了一道银红身影!那身影颀长却如同鬼魅,携着漫天的煞气,但很奇怪,他在离谢酒棠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将那身煞气瞬间敛去。
谢酒棠抬眸,入眼是一副银色面具额前镶着一颗胭脂色的红翡珠,再配合面具的纹路近看竟有些像贴在面上的额环。光天化日之下离得这么近看去,实在有些可怖。
“喂……”
然而谢酒棠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极快地点住了她的哑穴,没有半分停留就拎着她一同跃出了窗外。
耳边风声飒飒,这银面男子带着谢酒棠运步如飞,几个起掠后,只见花木轻轻曳动,又是一道凛冽的风如刀般在脸上刮过,等谢酒棠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在镜花宫外,她依旧是浑身无力,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双手。
“喂,丑八怪,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谢酒棠张口就觉一道冷风灌了进来,原本清脆的嗓音散在风里有些支离破碎。
彼时那银面男子恰好带着她拐入了无回谷外的一处竹林,听到她的话顿住了脚步。
“丑八怪?”嗓音低沉嘶哑中还带着一分喜怒不辨的诧异:“你何时冲破的穴道?”
谢酒棠嗤了一声,想对他先下个暗招逼他放手什么的,忽而又想起自己才是中了招的那个,便压抑着怒意问他:“你既不是三门六派的人,也不是风雨故的人,掳走我做什么?”
“你何时冲破的穴道?”银面男子语调悠悠固执地重复问道。
“就在说话的时候啊,不然呢。”谢酒棠没好气道:“你究竟在那三梅镖上抹了什么?”
“你认得三梅镖?”银面男子突然凑近看她,灼热的呼吸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
谢酒棠总觉得隔着面具近看他那双眼有种莫名的动容,但细看却又只是像一汪激不起半分涟漪的深潭。
“那你故意将毒娘子的三梅镖杀了云浣尘,是想挑起倚魂楼与盘命阁的事端!”谢酒棠肯定道。
“哦?”男子松开了禁锢她的手,他嘶哑的嗓音听久了竟也会让人觉得惬意:“说说看,你觉得我还想干什么?”
谢酒棠这回眉梢一挑,不再开口了。她连面前这个银面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都还不知道,就要她什么都说,哪有这个道理。
由此可见,哪怕混进倚魂楼大半个月,谢酒棠不肯吃亏这点是半分没变。
何况她觉得像银面男子这类人脾气大概都很怪,有些问题就算她开口询问,他也不会回答。
“你……”银面男子正要说什么,突然背后一道阴风袭来。
谢酒棠被那银面男子一扯一同带到一旁,躲过了数丈远外激射而来的双剑。
那双剑的剑穗的颜色是粉色,谢酒棠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却不想从暗出走出来的是个中年黑袍老者。他五官无什奇特,只是那满脸的褶皱随着他眯眼皱眉等动作时显出的深沟浅壑,仿佛能死死夹住一柄短匕。
银面男子只冷冷看了那老者一眼,便将指尖放上身侧的双剑上,拇指与食指曲起,轻轻一弹。
只听“嗡”地一声剑吟,下一秒他手中便已空无一物。
而前方一声闷哼,黑袍老者接下了那双剑。
“我最后说一遍,将她最后留给你的东西还给我!”那双迟暮的眼在说这句话时如同枯井涌泉,闪着不熄的光。
“我压你头上的那颗珠子,赌你一定抢了他女人!”银面男子还未答话,耳旁便偷偷传来谢酒棠拼命压抑着雀跃的声音。
银面男子的动作一僵,隔着面具,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什么神情。而谢酒棠仰侧着头,只隐约看见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我并没说东西不能给你。”银面男子将视线转向那老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话。
嗯?这句话使那黑袍老者顿住了动作。
接着银红的襟袖一翻,一样物什便抛向那黑袍老者。
那老者慌忙化了掌力接下,掌心一片丝滑,摊开一看才发觉那是块帕子,中间绣了一朵墨莲,此刻静静躺在那老者苍老的手上,就像是从掌心生长出的一般。
仅仅看了一眼,谢酒棠便见那老者失魂落魄地转身,浑浊年老的眼中竟隐隐泛着水光。
他转身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用力,仿佛脚下拖着的不是重量而是一生的夙愿,他的神情似乎被死死地克制着,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抓着那帕子的手掌在渐渐收拢,手上青筋暴起,最后竟就这样颤抖起来。
谢酒棠无言地看着他什么也没留下也没再向银面男子动手,就这样径自离去,有些疑惑地转头:
“他是什么人?”
“可怜人。”
“可怜人?世上可怜人那么多,他又是因为什么可怜?”
“因为辜负。”
谢酒棠哦了一声:“辜负?那是他辜负了良人还是被辜负呢?”
“各有各的辜负,仔细分,是分不清的。”银面男子冷声道。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呢?”谢酒棠不舍地追问。
“你……”银面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覆着面具的脸:“当真不识得我?”
“你很出名?”谢酒棠疑惑地抬眼又打量他一遍:“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孤陋寡闻,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我配合你惊叹一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