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先是给李密修书一封,将翟让祸祸得荥阳连种地的人都凑不齐的事向李密猛吐一槽,然后对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而给魏王殿下带来的困扰深表歉意,并表示今后将在双方边境严加盘查,凡是未经魏王许可擅自入境的逃民一律遣返,最后还奉上刀万柄、羊千头作为补偿。关于免税的事杨霖连提都没提,至于那点赔偿都是他从河东淘来的突厥破烂,再加上一倍他都不心疼。
对翟让他就没这么客气了,直言你管不好自己的百姓以至逃亡关老子屁事,对他的武力威胁置之不理。话说此刻翟让重兵集于鲁郡,正对着宇文化及磨刀霍霍,怎么可能再千里迢迢的掉头对付荥阳?不过是虚言恐吓罢了。
其实杨霖深知翟让和李密的这番大惊小怪目的根本并不在那点逃民。连绵不绝的战乱确实让生民遭殃,死难的、逃亡的不计其数,可是华夏民族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繁衍了几千年,什么都缺过,就没缺过人。翟让在自己的地盘上半个月就搜罗到三万新兵,李密把蒲山公营扩充到十万人,可是偌大个外军还有近三十万号歪瓜裂枣等着他挑拣,一想起这事李密就愁得牙疼。有人会问了,百姓不光是兵源,还是财源,起码能种粮食啊?可问题是在群雄割据的年代,有谁是靠收取百姓税赋发家的?大家都是靠抢的好吧……至于粮食,杨坚杨广父子俩攒下的家底在前世一直吃到贞观年间还没吃完,老百姓可能挨饿,翟让和李密之流的还能缺了粮食?
他们之所以把逃民当个事,还特意修书问询,主要还是摸不准杨霖的想法。这小子向来诡计多端,他俩生怕着了他的道,另外就是百姓外逃让他们丢了面子。杨霖给足了李密的面子,而且现在二者的利益大于分歧,所以他也就对此事不闻不问了,至于翟让,三方盟约墨迹未干总不能现在就翻脸,所以干脆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无辜的宇文化及头上。
一场小风波过后,杨霖继续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拐买人口大业上来。问题是现在翟让派来了他的死对头翟摩侯严守边境,连只苍蝇都不让过,凡是私逃偷渡的一律格杀勿论,而李密那边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得罪,他便将目标对准了东都。
话说现在荥阳和东都名义上都属大隋治下,大隋律虽然也有明确的条款限制百姓流动,但是限制毕竟不是禁止,总是有的是办法囫囵过去,而且杨霖那个早就挂掉的亲老子杨玄感在无形中还帮了他一个大忙。想当初杨玄感在东都起事之时,一口气砍死了七十多个不肯附逆的大隋忠臣,侥幸活下来的也纷纷逃往外地,现在还留在东都城里陪着越王杨侗的不是墙头草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屈突通又只是个厮杀汉,对于民治一窍不通,百姓是走是留他根本就不在乎。于是乎杨霖凭借着收买贿赂、恐吓威胁等手段软硬兼施,再加上单凭东都一地不足百万的百姓要养活无数权贵和十几万大军,早就不堪重负,所以杨霖稍一招揽,不过月余的工夫就有十几万百姓逃进了荥阳。
荥阳本地的无地百姓,再加上杨霖从河东带来的、外地拐来的,加起来有好几十万,他坑蒙拐骗来的土地就不太够分了。怎么办?杨霖二话不说,点起一万军马,领着十几万百姓就要跑去襄城讨生活。
临走之前,他还分别向江都和东都各打了一份报告大吐苦水,说他杨霖为了大隋从瓦岗逆贼的虎口中夺食,拿下了荥阳。可是荥阳地小民稀,不足以养活他的十万大军,更不足以抵挡瓦岗贼的虎狼之师,所以他呈请朝廷要么允许他与屈突通换防,用左骁卫的精兵替换他与瓦岗贼对峙,要么就把襄城、淯阳、南阳划归他的防区,从而扩大税源以养精兵。否则他杨霖一没钱二没粮可挡不住瓦岗军,只好一走了之。
想当初杨广出征,留越王杨侗坐镇东都,实则是让他统领河南。问题是瓦岗军这么一崛起,整个河南中东部几乎尽失,现在还打着大隋旗号的就剩下西部的河南、弘农、上洛、淅阳、南阳、淯阳六个郡和半个襄城。问题是越王杨侗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手下名臣良将尽失,军权被屈突通独掌,虽然这老儿未露反迹,却也不怎么听话。而政权则尽操于被称为“七贵”的大族之手,这些家伙除了争权夺利,就只会往自己兜里猛捞钱,而且西部诸郡基本都是这些大族的传统势力范围,自然轻易不许他人置喙。所以在河南越王的政令不出东都,对西部诸郡基本没有控制力,更收不着几个钱、招不来几个兵。
“七贵”本就对杨霖蛮横无理的将其在荥阳的土地一举没收而憋了一肚子气,只是暂时奈何他不得罢了。如今眼见杨霖又把手伸进了襄城、淯阳和南阳,那还有个好?还不得再度把他们的家底折腾个空?于是“七贵”集体上书越王杨侗,声称杨霖名为隋臣实为隋贼,要求越王命令屈突通遣大军驱逐杨霖,收复荥阳失地。
问题是屈突通要是听他们的,他们也不用绕个弯子请越王下令了。可是越王下令老屈突就能听了?这简直就是笑话。更何况现在屈突通的日子也不好过。
屈突通手握十几万大军,坐镇东都要地,换个人这时候早就反了,可是屈突通就不行。一则是因为他的人缘实在太差,去年潼关一战简直是让他得罪死了全天下的反贼,现在有大隋这个正统靠着、有东都这个坚城守着别人还暂时动不了他,要是没了这点依靠,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物简直数不胜数,起码近在咫尺翟让李密和杨霖就没一个能放过他。再则他麾下的兵马大都是对大隋忠心耿耿的府兵,他老屈突可没有杨玄感那样的家世和威名能驱使府兵跟他造反,他拿脚后跟都能想到,只要他竖起反旗那日,便是部下作鸟兽散之时,甚至不排除这帮府兵有反戈一击弄死他的可能。
可是他不反这日子又没法过了——窝在东南一隅动弹不得江都小朝廷自己没本事打回来,却三天两头的给他下诏,让他反攻河南接应圣驾还京。擎天救驾之功啊!他屈突通要是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别人撺掇?问题是他都被瓦岗贼揍成什么德性了,还反攻个屁?虽说江都离得远可以暂时不理,可是近在咫尺的关中他就不好搪塞了。躲在京师的代王杨侑和那个心怀叵测的宇文成乾也没放过他,也是三天两头的给他传书,说是关中现在不太平,西边的薛举、北边的突厥还有东边的李渊都对关中不怀好意,让他这个陛下亲封的关中讨捕大使赶紧回来干正经事。
对于关中方面打的小算盘,屈突通心里跟明镜似的,谁都知道如今代王杨侑不过是宇文成乾扶起的一个傀儡,这分明是宇文家奴盯上他的军权了。老屈突都可以想到他要是奉命回返关中的下场,被夺去军权、安个闲职颐养天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就凭宇文家奴的心狠手辣,顺手弄死他都是轻的,连亲族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所以他哪敢回去?可就在这个要命的关口上,他赖以保命立身的军队又出了问题。前边说过,府兵并不是完全脱产的职业军人,平时务农,有事从军,而且从军服役都是有期限的,通常也就几个月到半年,最多也不超过一年。屈突通麾下的左骁卫将士原籍大都在关中,而且在超期服役的情况下没有得到补偿,在有心人的挑动下也跟着鼓噪了起来,闹着要回家。
幸好在这件事情上越王和东都的权贵们跟他利益一致,他们一边传书关中斥责其私心过重、不顾大局,严词拒绝屈突通回返关中,另一方面忍痛筹集了财帛分发给军卒以保自己的小命。
可是出来混迟早要还,东都的权贵们刚送了他一个人情,回头就让他还上。先是催促他出兵把在荥阳打土豪分田地的混球杨霖赶走,被屈突通以友军的名义一口回绝。现在他们又借越王之口,再次让他发兵阻止杨霖的势力向南扩展。
说到杨霖,屈突通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在杨霖看来两者之间有杀父之仇,可是屈突通的弟弟屈突盖也是间接死于杨家之手,而且屈突通现在进退不得的窘境大都拜杨家所赐。可是另一方面,杨霖的举措也让屈突通很是迷惑不解。在他看来,杨霖与皇帝还有他屈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这小子自从起兵以来像是把这事全抛到了脑后,先是大闹河东,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替大隋守边御寇、跟突厥人大打了一仗。把突厥人打跑了之后,这小子算是功成名就,就算是先公后私也该轮到找他算账了,为此屈突通屯兵东都做好了跟他恶战一番的准备,谁想到这小子围着东都转了个圈,又跟瓦岗怼上了,竟然还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荥阳。
好吧,现在他名也有了,兵也有了,地盘也有了,总该来找他一报杀父之仇了吧?没想到屈突通等来的不是杨霖的大军,而是尧君素这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倔驴,还跟他讲起了什么同为大隋友军,共同保境安民以报陛下!
老屈突名通,可是却怎么也想不通杨霖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他很闹心。至于杨霖想要襄城又关他什么事?不过他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一个试探杨霖真实动向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