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活口!”
王伯当本以为凭安霖的身世,身手必定不凡,没想到这家伙好像根本就不是个练家子。所以他对自己的亲兵信心十足,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这三个亲兵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没什么高明的武功,但是临战经验无比丰富,彼此配合万般默契。只见三柄横刀横斩直劈,势如风雷,刀刀不离要害,逼得安霖连连后退。情急之下,他竟一把抓起身旁的石桌,胡乱抡将开来,百多斤的石桌被他抡得风声大作、虎虎生威,那三个亲兵不得不后退闪避。
看到那三个壮汉惊诧的目光,安霖才察觉到手里的家伙有点重,“哎呦”一声惨叫,石桌轰然坠地。
三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近身疾攻,不给安霖胡乱抡石桌的空间。安霖无奈,只得举着石桌毛手毛脚的东挡西拦,被劈得石屑横飞,身上也挂出了几道口子。身后小七还不省心,死死的抓着他的后腰,指甲都抠进肉里去了,却不知道喊人救命,还在没心没肺的给他加油喊好呢。
我早晚得被这丫头祸祸死!安霖悲愤的想着,手上丝毫不停,拼死抵抗。
正当安霖和小七都被挤到围墙边上,眼看再无退路,就听“当当当”三声脆响,那三把横刀齐齐被荡开。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宽袍大袖,飘飘如仙般的跃下西墙,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倏忽间身形一旋,已经立在了安霖之前。
王伯当一惊,此人轻功之高绝是他平生仅见,情知亲兵不是对手,刚想上前制止,那人已经猝然出手。还没等看清楚怎么回事,三把横刀已然落地,那三名亲兵的身子如同被一只大手托着,身不由己的飞到了他的身边方才站定,面面相觑,却是毫发无伤。
“他是我的!你们出去!”
那人冷冷的说道,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子。
“是你!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救我?”
安霖认出来了,这个女子就是行刺过他两次的那个女刺客。
“我不是救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刺客姐姐对他一点也不客气。
“这位姑娘,此人与我等干系重大,今日在下不得不将此人带走。江湖规矩,先到为大,还望姑娘成全,不要与我为难。”王伯当不敢大意,依足了江湖规矩先礼后兵。
“先来后到?他一个月前就惹着我了,你说谁是先谁是后?我再说一遍,你们出去!”刺客姐姐、也就是华山小师妹难得占了回道理,自然讲得理直气壮。
王伯当不想把事惹大,可是更耽误不起时间,他一咬牙,抽出腰间横刀,低喝道:“如此得罪了!”喝罢,便要向小师妹杀去。
“王头领且慢!”
一声绵软无力的呼唤就止住了王伯当的脚步。原因无他,喊住他的是翟弘。
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一见到小师妹立马眼珠子一亮,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连小兄弟都没有那么疼痛了,连日来满腹的*和暴躁以及刚才所受的委屈统统化作一捧相思之泪……
“娘子!你想得夫君我好苦啊!”
翟弘哀嚎一声,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冲着小师妹就扑了过去。
一柄闪着寒光的两尺短剑指在了翟弘的鼻尖上,也将将止住了翟弘的禄山之爪,只是这货刹车太急,连口水都甩了出去。
小师妹恶心的连退两步,一手掩鼻,秀眉微蹙喝道:“你是何人,再敢胡言乱语,本姑娘定会让你好看!”
“娘子,某家就是你的夫君啊!”
“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剁下你的狗头!”
“此时千真万确啊!某家翟弘,令尊将你许配给某家,有婚书为凭!”说着,翟弘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递给小师妹。
小师妹没搭理他,仰着头默然无语了半天,突然回头向安霖问道:
“刚才你踹了他一脚?”
“是啊!”
“我不想脏了自己的脚,你继续!”
“好咧!”
这个忙安霖很愿意帮。不管他跟小师妹有多大仇多大怨,这个叫翟弘的猥琐男那一摸之耻可不是踹一脚就算完的。
安霖飞起一脚,还在色迷迷的想要小师妹抱抱的翟弘哪有防备,又被踹中了下腹。于是乎翟弘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捂住裆部,跟滚地葫芦似的满地乱翻,身体佝偻成了一个虾子状。
“就冲你这两脚,本姑娘让你死个痛快!”
安霖:……
王伯当大怒,挥刀劈向小师妹,怒喝道:“如此歹毒的女子,今日某家绝不放过你!”
小师妹从前在山上,除了师父之外,谁敢对她动过手?她不来惹是生非,师兄们就谢天谢地谢无上天尊了。有人先对她出手,还拿刀砍她,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心高气傲又蛮不讲理的小师妹哪受得了这个?素手一振,又一柄短剑脱鞘而出,也不理那把临空劈下的钢刀,身形一转,袍袖飘飘,绕着王伯当大圈小圈一圈圈的飞转,宽袍大袖中不时寒芒闪过,两柄短剑如吐信的毒蛇不断刺向王伯当。
王伯当六岁习武,十三岁落草为寇,十多年来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万军丛中厮杀,大小战事不下百余、死里逃生不下十次,全身上下战痕累累,对阵经验无比丰富。论招式、步法、轻功他都不是小师妹的对手,但是眼光、力量和气势却远在其上。往往是小师妹使出秒到毫巅的一剑,眼见他避无可避,却偏能在这一剑余力将尽处堪堪躲过,又总能抓住小师妹招式衔接间稍显生涩之处陡然出刀,逼得小师妹连连后退。
小师妹从小被师父娇生惯养,对师兄们颐指气使,无法无天惯了。平常虽也时常与师兄们过招交手,可谁敢使出全力招惹她这个小霸王?所以她虽然功夫底子扎实,招数精妙,临阵交手的经验却是欠奉,好几个轻易得手的机会被她毫无察觉的轻易放过,不过二十几个回合,就被王伯当全然压到了下风。
此时的小师妹袍撕袖破,满脸香汗,一头秀发也半披散开来,不禁又羞又恼,跺脚大叫道:
“二师兄!你再装死人,我就死给你看!”
“来啦来啦!”
天井一侧的二层客房里传来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接着“咔嚓”一声大响,一二层客房间突出的飞檐被人撞碎了一大块,飞落的砖瓦妙到毫巅的避开了小师妹,堪堪逼退了正要挥刀猛砍的王伯当。然后就见一个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了几个圈子后,盘,正隔在王伯当与小师妹之间。
“你是何人!”即将得手又急于脱身的王伯当眼见今晚变故不断,更加焦躁,横刀怒喝道。
“我是她二师兄,她是我小师妹。你惹着我小师妹啦,我也没办法,不揍你一顿她就得揍我,实非我本愿啊实非我本愿,得罪得罪。”
愁眉苦脸的二师兄一边对着王伯当煞有其事的拱手赔罪,一边不知所云的给王伯当解释着,看上去倒是非常非常的真诚。
“狗辈敢尔!”王伯当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好汉、响当当的瓦岗军大将,何尝被人如此看低侮辱过?一声断喝之下,横刀直刺二师兄的咽喉。
二师兄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根黑乎乎的短棒,随手一挡,短棒架在了横刀之上,然后挺身站起,身子一探,短棒便划着刀刃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叫指向护手。王伯当大惊,想要撤刀,那根短棒却像跗骨之蛆般甩不掉摆不脱,紧压着刀柄护手,亦步亦趋的逼得他连连后退。王伯当无奈,只能弃刀以求自保,谁知横刀刚刚脱手,那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二师兄出手如飞的又把刀塞进他手中,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快退快退”。直到把王伯当逼到了围墙下,才横起一棒看似击向王伯当的下盘,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的往他腰上一托。于是王伯当便腾云驾雾般的上了围墙,然后在墙头上张牙舞爪的前摇后摆了半天,就一头栽到了墙那头。
“哎呀!好厉害的轻功!小师妹,那家伙跑啦!”二师兄大惊小怪的嚷道。
小师妹也不理那帮拖起翟弘四散逃去的亲兵,径直走到二师兄跟前,飞起一脚,怒骂道:
“你当我傻呀!你越来越会演戏啦,这本帐咱们回头再算!”
说罢,不再理会因为不敢躲闪而硬生生的挨了一脚的二师兄,回头又朝安霖走去。
身为事主,又被扔到一边傻呆呆的看了半天戏的安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戏份又到了。不过小师妹虽然是个念过“i will come back”这种牛叉台词的角色,他却并不害怕。只见他一闪身,就无耻的躲到了小七身后,笑嘻嘻的探头探脑道:
“你别过来哈!你这小娘子凶巴巴的,打坏了这么多花花草草,再打坏了这个小姑娘可不得了!”
“你无耻!小妹妹,你闪开!让我杀了这个无耻之徒!”小师妹气得满面绯红,上前想要拉开小七。
“这位姐姐,你不要杀我家郎君好不好?我家郎君人很好,还很可怜!”身为人肉盾牌的小七尽职尽责,闪开小师妹的手,仍然挡在郎君前面呆呆的问道,很萌的样子。
一个是萌妹,一个是猛妞,口味大有不同,可是好像都是很可口的样子啊?安霖色迷迷的想着,环住小七不堪一握的小腰,满脸都是得意的笑。
小师妹被这一个恶少和一个傻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她能眼都不眨的一掌劈死这个恶徒,也敢对二师兄连打带骂,却无法对这个傻傻呆呆的小丫头下手。小师妹强忍怒气,厉声喝道:
“小妹妹,安霖这恶徒调戏良家妇女,为非作歹,我辈侠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我抗议!”安霖闻言立即高举左手表示异议,“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调戏妇女啦?什么时候看见我为非作歹啦?”
“你姓安的什么作为,华阴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日你在县城调戏妇人,我亲眼目睹,你死到临头,强辩还有何用?”
“喔,你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我还听说你这丫头草菅人命,胡乱杀人呢,不但耳闻,而且目睹!再说那日我跟王家小娘子玩捉迷藏,你凭什么说我调戏她了?人证物证何在?你武功好就可以想杀谁就杀谁?刚才那位你就杀不了不是?还得哭着喊着找师兄,你丢不丢人!我明白了,你就欺负我打不过你呗!就算你是除暴安良,也是挑打不过你的来显示你的侠女气概呗?”安霖躲在小七身后,气焰嚣张,言辞愈发的阴损刻薄。
“我……我杀了你!我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活了!”
小师妹气得快疯了,语无伦次的跳脚大骂,小短剑抡得跟风车似的,幸亏二师兄在后边死死的抱住了她,要不然连小七都难免要被她捅几个窟窿。
就在天井里乱作一团之时,客栈外边传来了巡街武侯的呼喝声。不管在古今中外哪一个故事里,警察总是到了最后时刻才出现……
“糟啦!把官府招来啦,快跑吧!小孩子打打闹闹也就罢啦,把大人招来就麻烦啦!”二师兄嘴上絮絮叨叨不知所云着,手脚却是丝毫不停,一把制住小师妹让她动弹不得,身形一闪便如一只大鸟般飞了出去,转瞬间跃上围墙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捕头模样的家伙闯进客栈,指着一片狼藉的天井质问安霖。
“这个……我跟我家妹子闲来无聊比试了下拳脚,动静有点大哈,不过损坏之物某家照价赔偿就是了。”安霖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一串铜钱不着痕迹的落入了捕头的袖子里。
“嗯,那掌柜的和伙计为何昏睡不醒?”
“是这样。某家包下了这间客栈,掌柜的和伙计无事可做,酒喝得就有点多,一会儿就醒。”
又有两串钱落袋的捕头笑眯眯的晃了晃沉甸甸的袖子,拍了拍安霖的肩膀,貌似不经意的轻声说道:
“小子,朝邑可是个小地方,禁不起折腾啊!本县刘少府有令,明日起全城大索,该何去何从就不用我教你了吧?这世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啊……”
……
捕头一走,安霖掉头就进屋收拾行李。一边收拾还一边跟小七嘟囔道:
“小七啊,咱们得赶紧走。这世道真是太诡异了,猫不抓耗子改玩钓鱼了,再不跑真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