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孙家媳妇大闹国公府一事,可谓是传的满城风雨。此事一出,众说纷纭,立马成为江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轶事谈资。有说那孙子连懦弱无能的,有说孙家媳妇剽悍的,有说郭家三少爷风流倜傥给国公府抹黑的,等等等等,这才一两天,光是孙氏闹事的原由,那就给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郭家一直以来对儿子采取的,都是放养模式,郭国公知道此事后,也没做什么无用之功,只是教儿子这几日多在家陪陪夫人,毕竟有时候那老百姓的口水是能淹死人的,此时还是待在家中为妙。
又过了几日,那始作俑者孙子连终于是发声了,据说他写了一首诗,表明了自己对郭兄的歉意,同时也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要说这孙子连的文笔也是真的好,一首道歉诗,愣是写的伤感悲情,让人读起来声泪俱下,倒是让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对他在家中的处境,多了丝怜悯,还让这家伙在文圈又小火了一把。
这几日郭瑗一直待在府内,每早给郭夫人请安,然后去明月斋找锦姨学做糕点,午后待在自己的木兰院,可谓是妥妥地三点一线式生活。
长宁二年九月三十,微风。
这一日,是郭夫人带两个女儿进宫的日子。
之前中秋家宴上,太后——也就是郭夫人的亲姑姑,听闻郭府小女儿回了府,便唠叨着叫郭夫人赶明儿带着小孙女儿进宫瞧瞧。太后年纪大了,整日待在宫里,身边又没几个孩子陪着,难免孤寂无聊。
前几日郭夫人亲自带郭瑗定做的衣裳,早已赶制好。镜子前,郭瑗身着杏白对襟襦裙,紫蓝色细纹绣花,外衬藕粉纱衣,总角,饰以珠花,耳着玉铛,左腕银镯,精致小巧,右腕玉镯,翠绿流光,端的一娇俏淑女。
四姐郭瑛则是一套灰白繁纹齐胸襦裙,镶珠翠芸饰,外着明蓝湖纱对襟,贴丹鹤银铂,青丝高绾,着锦绣团圆钗,珠花点缀,琉璃铛,腕间戴一玉镯,与郭瑗一样,翠绿流光,衬得肤白胜雪。
郭夫人带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于巳时三刻入宫,马车停在宫门口,禁城的士兵验明身份后,由早已等候在此的刘公公引进宫内。
一路上郭瑗紧跟在郭夫人身后,时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宫内红墙,横亘绵延,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途径御花园时,几人正巧碰见乘轿而行的贵妃娘娘,虽距离甚远,但刘公公仍旧带着郭夫人一众人连忙行礼。郭瑗好奇,抬头瞧了瞧,只见那贵妃娘娘身着大红锦裙,云鬓高绾,慵懒的靠坐着,郭瑗眼力不佳,看的不真切,可仍能瞧出是个大美人!
郭瑛小声在身旁道:“那位便是沈贵妃,深得皇上宠爱。是咱们二嫂的长姐,说来,也算亲眷,只不过,父亲和沈将军向来不和,两家虽有联姻,但也极少往来。”
郭瑗点点头,郭沈两家倒也算是有缘——同属将门,有亲眷嫁入宫中,且都位列四妃之位,两家本应处处针锋现对,偏巧却又联了姻,当真是纠结的很!
刘公公又带着众人走了小半功夫,这才到了太后的兴庆宫。刘公公先行一步进内通传,三人便站在廊院里等候。不一会儿,刘公公从宫内小步走出,笑道:“国公夫人、小姐,太后有请!”
一进屋内,郭瑗便瞧见了正靠坐在上方的王太后,只见她老人家怀中抱一白团小狗,雍容华贵、威严大气,此时,正慈眉善目的看着缓缓走进的几人。
“皇姑母,侄女儿带着两个女儿,来给您请安了!”郭夫人走近后,便行一大礼,郭瑗郭瑛也照做,细声道:“皇祖母,孙女儿给您请安了!”
王太后摸着“玉团”毛绒绒的脑袋,笑道:“快起来吧!赐座,看茶!哀家可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整日在这宫里,当真是无聊的很!”
“皇祖母既是无聊,也可常唤瑛儿进宫陪伴呀!”郭瑛笑颜如花,声若银铃。
王太后笑着瞧她一眼,道:“我还不晓得你那点儿心思吗?若是唤你入宫,指不定半道儿跑谁那儿去了!”
郭瑛听罢,倒也大方,丝毫不见羞涩,轻轻呡了一口茶。
“这…就是瑗儿吗?”王太后瞧着端坐的郭瑗,问郭夫人道。
郭夫人轻轻点点头,道:“正是。”说罢朝郭瑗示意。
郭瑗一听提到她了,立马起身,微微福身,道:“瑗儿见过皇祖母!瑗儿从小身子不好,没能伴您左右,实在愧疚!”
王太后见这丫头也是个懂事的,仍旧保持慈爱的面容,“这手心手背儿都是肉,你从小长在外,哀家和你母亲心中多少也过意不去。好在现在是回来了,没事呢,就多陪在你父亲母亲身边儿,有空呀,也进宫陪陪我这老太太!”
“瑗儿记住了!”
王太后点点头,“嗯,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国公!”
王太后仔细瞧了瞧郭瑗,转头对郭夫人道。
“是呀!”郭夫人嘴上感慨,心中确是一紧。
一时间,众人都打量着郭瑗,郭瑗笑着低了低头,在她人看来,倒像是有点儿害羞,但她心中却是想让这个话题赶快过去,怕有心人看出什么端倪,私下传扬。
郭夫人同样也是这么想的,赶快转移了话题,又同王太后唠了唠家常,郭瑛时常插上两嘴,惹得太后直乐,郭瑗便安静的坐在一旁,细细听着。
“好啊好啊...现在儿女都能常伴你膝下,天天看着,倒也欢喜。”
郭夫人听罢,笑道:“对呀,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也有了主意,我也省心!”
王太后揉了揉怀里的玉团,似乎有些出神,转头将怀里的玉团交给宫女,摆了摆手,又对郭瑛郭瑗两个丫头道:“哀家同你们母亲说些话,瑛儿啊,你先带瑗儿出去逛逛吧。”
“是!”郭瑛扭头看了眼母亲,又瞧了眼郭瑗,两人施礼退下。
一出门,郭瑛便舒了口气,对身旁郭瑗小声道:“妹妹,你别看皇祖母如此慈眉善目,其实啊,她老人家平时是很严肃的,今日咱们应是碰巧遇上她老人家心情好,才有这般待遇的。”
郭瑗看她这个样子似乎极为怕她,倒有些疑惑,问道:“姐姐不是从小便待在皇祖母身边吗,为何看起来…倒有些畏惧呢?”
“也不是畏惧,只不过有时觉得皇祖母太过威严吧。正是我从小同皇祖母生活在一起,才了解皇祖母的为人,或许…我这人天生便不太爱亲近人。”
郭瑗听罢,抿嘴笑了,郭瑛一听,柳眉一皱,问道:“妹妹笑什么?…”
郭瑗瞧了眼郭瑛,道:“姐姐,你这还不爱亲近人呀!我看,刚才你同皇祖母之间倒是融洽的很啊,皇祖母很疼爱你呢!我倒是觉得皇祖母给人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太后,更像是普通人家的奶奶,对你啊,也是满脸慈爱!”
郭瑛似乎没想到郭瑗会这样觉得,叹了口气,“哎,许是身份不一样了吧,总让人有些不自在!”
郭瑗搂着郭瑛的胳膊,两人从兴庆宫出来,又随意逛了逛,身后跟着两个兴庆宫里的宫女。
行至一方池塘处时,郭瑛似是看到了什么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一旁郭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池塘另一边儿,垂柳木枝后,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郭瑗眼力不好,看得不太清楚,身边郭瑛却是推了她一下,很开心的道:“妹妹,我突然有些事…要不,你先自己在这儿附近逛逛,待会儿我来找你,若是闲不住,便着宫女先带你回去!”
郭瑗还没回话,郭瑛就等不及似的牵着裙子飘了出去,郭瑗一愣,瞧着自家姐姐一副小女儿姿态的,蹿到了刚才那锦衣华服的男子身边,郭瑗当即了然,也不做打扰,自觉的选了另一条路离开。
还没走多远,郭瑗便有些累了,这皇宫太大,到处都一个样儿,郭瑗觉得挺无趣的,心想,怪不得王太后那样尊贵的人,也会觉得无聊。
郭瑗来到池塘边儿的一处小凉亭,吹着风,坐下看风景,耳边儿的发丝轻轻飞起,扰乱了视线。
“姑娘可需奴婢端几碟点心来此处?”一旁宫女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怠慢,瞧见她一时半伙儿应是不太想移步了,便轻声询问道。
郭瑗一回神,转头朝那位宫女笑了笑,道:“姐姐不必麻烦了,我坐会儿便回去,多谢姐姐了!”
郭瑗的笑属于那种淡淡的,但是特别有感染力,微微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显得可爱极了。那宫女似乎也没想到,这位姑娘态度能有这么好,她在宫里当差,也不过一个下人,平时被人呼来唤去的,早已习惯,郭瑗的话让她有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当即对她多了丝好感。
当然,这位宫女的想法,郭瑗自是不会知道,她也只不过觉得初次进宫,宫里不比府上,规矩繁多,尽量少叨扰,以免招人眼。
这边儿郭瑗还在独自吹风发呆,殊不知身后有人走近。
太子李昼刚从母妃薛德妃处出来,本是要去妹妹恒宁公主那儿,路径此处,恰巧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仔细一看,心中一喜,当即便走了过来。
“参加太子殿下!”李昼行近了,本是想吓唬吓唬郭瑗,没来得及拦住这宫女,一下子便暴露了。
正在发呆的人儿一听,立马扭头看他,这一看,便愣住了。只见李昼身穿华堂朝服,玉冠束发,剑眉星目,倒是一副她未曾见过的尊贵儒雅模样。
郭瑗立觉自己的失态,赶忙站起身来,甜甜一笑,施礼道:“民女郭瑗,见过太子殿下!”
李昼背在身后的手,轻轻舒展开来,故意没说话,晾了她一会儿,这才慢悠悠道:“哦!原来是国公家的千金啊...免礼免礼!”
郭瑗知道,这家伙就是故意的,起身后,趁大家没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昼笑得更开了,朗声问道:“姑娘怎得在此闲坐?”
郭瑗从凉亭走下来,缓缓道:“禁宫太大,有些累了,索性便在此赏赏风景!”
李昼一听,一副了然神色,“哦原来如此。若是姑娘赏脸,不如随小王一同走走?也可...顺道送姑娘去想去之处!”
郭瑗转了转眼珠,细声道:“那便叨扰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