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方匆忙把车停在别墅小院子外面，刘浩还在磨磨唧唧扯新衬衫的领子，觉得布料扎脖子不舒服。他俩挂了电话赶忙去车库里跳上车开上路，随便找了家商场。这才十点钟不到，售货员零零散散啃三明治，不紧不慢点着货。

刘浩冲进去凭借记忆力换了一套素色的，上身黄衬衫下身黑裤子，更衣室出来直接付钱剪吊牌。幸好钱包手机还在花裤兜里，没一道落在出租车上。

“老大，这一身怎么样？”刘浩昂着下巴邀功。

“好。”刘同方今天这一身休闲装也是刘凯安前一晚倾情推荐，他自己本人完全看不出头绪。只好皱着眉头半天打量，一锤定音，“把领子竖起来更酷。”

刘浩听完真情实意地点点头：“老大就是好眼光。”

这一套别墅虽然在郊区，相对中心城区较偏远，但潜力不小。随着市政整体规划进程的进一步加快，郊区楼盘房价不日将会水涨船高，是如今投资的不二热选。林飞白正安静地坐在花坛上看手机，晨起的阳光只照到一丝发间，其他部分全然被阴影遮住。

突然间，一个瘦高身材的男人远远的就开始喊：“林设计师！”林飞白循声望去，看见刘浩已经站在他面前，正热情得过分地握住他的手，“久闻大名啊！”

“不敢当不敢当。”这把林飞白吓一大跳，进退两难道，“叫我小林就好。”

刘同方才锁好车悠悠走过来，顺势把刘浩紧握林飞白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揽上肩膀，哥俩好地解围说：“这是我朋友，刘浩。”

刘浩咧着嘴笑得开心，说：“老刘说帮我找到一个好设计师，一看果然一表人才，我这房子就全权交给你啦！”

“地段不错，升值空间很大。”林飞白由衷说，“而且大面积房源占市场很大份额，以后也好保值。”

刘浩得瑟地炫耀：“是我对象儿挑的地儿！”刘同方安静地站在一边，听到这里不由得用力踢他脚腕，示意正经一点讲话。

刘浩接到讯号，继续说：“房子本来是自住，可是刚验收好，公司资金周转就出了点小问题。”他抬头看到屋檐下都有燕子窝了，“后来工作换地方了，也就搁置下来。”

“怪不得，我还纳闷呢。周边配套设施都做起来了，按理说一直空关着太不划算。”他看到刘浩从钱包里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打开了别墅的大门，“我刚刚在这边一期和对面二期都看了下，大部分房子都已经装修好，物业管理都很完善。”

一行人进入一层，屋内隔断只有门框没有门，墙面地面也只做了基础处理，表面是粗糙的水泥地。验收阶段已过，屋外全部外饰面，包括阳台、雨罩的外饰面按照设计文件完成工程。从外面看，和相邻几栋装修精致的别墅别无二致。

“本来想直接买个简装房租出去。”刘浩用手触摸墙面，指甲轻轻滑过，细渣细细簌簌落在地上，和地面的颜色融为一体，“但这一片楼盘都是毛坯。”

“远郊别墅区大都是毛坯。别墅价值高，购买人群多是高收入群体。个性化需求高，映射到装修上，就体现在个体对于装修需求差异大，一模一样的简装房肯定是不现实的。”刘同方发现林飞白说这话时显得格外自信，声音饱满圆润，眼睛里仿佛有光似的，“如果是用来投资，不装修的话可想象和可操作空间大，流转方便，没有被定性嘛。而且别墅总价本来就高，再一装修，售价更高，不太好卖。”

三个人前后脚在一层巡视一遍所有房间，再接着朝楼梯走去。

了解客户的具体工作，可以更好地了解需求。林飞白便问：“刘浩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一边从双肩包里拿出素描本，根据基本房型结构，在纸上画出大概的平面图。

“外贸生意，之前在清平城做，后来行业不景气了。也是那时候和老刘认识的。一家姓，八百年前一家人。”刘浩赶忙心虚地搓搓手指上的灰尘，放下正扣着墙上小洞的手，按着套好的招回答，“现在在黎城。”

黎城是北部较为发达的小城市，和霹市相距三百多公里，也是附近唯一有机场的地方。

“黎城最近不太平啊。”林飞白想起前段时间的新闻，“听说大清查后，霹市很多黑社会都跑过去了，治安还好吧？”

刘同方听到这话突然抬头，刘浩心下也是一慌：“还好还好。”他斟酌着说，“跑出去的……也不多吧。”

林飞白也没察觉出异样，一边观察房型一边画图，接着问：“今后是自住吗？”

“嗯嗯。”刘浩给刘同方使眼色，“准备结婚了。”他有点向往地说：“等那边的生意都处理完，就过来工作。”

“以后和父母同住吗？”林飞白翻过一页素描纸，往三楼方向走。

“父母都过世的早。”刘浩按套路来，“就我和对象两个人。”

“大概要预留几个孩子的房间？”林飞白问。

刘浩噎住了，不知道该随口编点什么出来。他是真想一切尘埃落定后在清平城生活，就自己和段哲元两个人。在院子里种点花种点菜，偶尔去市里面刘同方的办公室里坐坐。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对象身体不行，不能有孩子。”他停顿了一下，两掌拉开一个长度，“不过我们已经有一条小白狗了。这么大。”

“还有。”他着急地补充，生怕林飞白漏掉，“后院那里挺大的，想留一片小菜园。前院要有花坛，旁边建个大狗窝。”

林飞白点点头，在素描本上记笔记：“车库要一个？”

“一辆车吧。”他把尾音拖长，给自己勾画着未来，“再有一辆摩托。”

刘同方深深地注视着他，把他看得心底里发毛。

他虽说在刘同方手下做事多年，受其恩惠。但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没想把后半辈子全给他。每天在火海里说着“在所不辞”，私心里都是田园牧歌。

“内装想要什么风格的？地中海、田园、黑白极简？”林飞白巡视完三楼房间，拉开阳台的门。

三层不能算是个整层，一大半的面积都是露天平台，可以用来设计成阳光房。

“豪华！越豪华越好！”刘浩激动起来。

林飞白有些尴尬地说：“还是稍微朴素点吧，毕竟是……”他犹豫了半天，吐露出来一个词，“婚房。”

“不用，就豪华。我对象和我一个审美。”刘浩笑得贱兮兮，十分自信，并且自我陶醉。

他土黄色衬衫上金黄色的亮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系在藏青色阔腿裤腰带里，右侧拖着一根长长的飘带。

“豪华。”林飞白看着他的衣着，默默念叨出声，“好的。豪华。”

他从背包里拿出电子量房尺和相机，横向将水平面贴在墙上测量。再从三楼往下，一个一个房间测量层高、宽度、窗户离地面高度，把数据仔细记录到素描本平面图上相应的位置。

刘浩探头过去一看，发现本子上的房屋框架里，用红色标注着数字：“这复杂了，我可看不懂。”

林飞白爽朗一笑：“回头让老刘给你讲讲，他可是杰森·丹福尔的学生。听说杰森堡大学已经把他写的《设计的色彩学》列为必修教材了？”

“是啊。”刘同方学位相当于是买的，在国外统共没几天，更别说全英文授课听不懂几个字。他知道自己一说话就露馅，只好打马虎眼，“不过没时间啊，浩子明天就要回黎城了。”

“对啊没时间了。”刘浩从善如流引开话题，“最好今天就签合同，我相信你和老刘。”

“签合同之前总要确定平面布置图和报价吧？”林飞白纳闷地问。

“你就负责设计和后续监工。”刘同方解答说，“合同和预收工程款我来就行，我下午带他办手续，提前签了没事。而且，浩子也不在乎钱。”

“嗯嗯嗯嗯也就一点小钱。”刘浩一叠声应和，说，“效果好就行。”

刘同方看林飞白还有些疑虑，赶紧接着说：“况且你对我们公司的主材和工艺也不了解，明天带你去看看？”刘浩默默在背后给刘同方比了个大拇指。

林飞白自然应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全部的房屋测量完成，刘浩拿出钥匙准备锁门。

只听到林飞白突然说：“刘浩先生，这房子什么时候竣工的啊？”

“嗯……”刘浩想了想，“两年多吧。怎么了？”

“当时是谁验收的房子啊？”林飞白艰难地问。

“老刘啊。”刘浩眨巴眼睛，指指刘同方。

当时刘同方已经有了洗白的意思，从一些棘手的事情里抽身。并云游四海似的找可以下脚的城市，在各个地方用各种户头买房产，交易出去大笔资金。

“验房时候要检查刷漆的水泥墙面是否坚实、平整。如果墙面的抹灰层不够结实或者存在大的裂缝和孔洞，必须及时投诉开发商，要求他们重做。”林飞白用指甲戳进一楼墙壁上的小洞，“你刚刚也发现了吧……”

刘同方赶快岔开话题说：“一起吃个饭吧，和你商量一下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