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锁好别墅大门,上了刘同方的车:“老大,一起去吃饭,我不亮吗?”
“亮。”刘同方拉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和灯泡似的。”
刘浩也不想破坏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赶忙说:“那我找个借口走人算了。”
“下午去公司签合同。”刘同方跟上前面的新能源汽车,绿色的牌照在大太阳底下泛着幽幽的光亮,“你走了我找谁去?”
“怎么那么麻烦。”刘浩小声嘟囔。他拨弄两下安全带搭扣,又玩了会儿挂在前侧后视镜上的平安符。没一会儿,磨得薄薄的绳子被拽断,小小的木牌子啪嗒一声掉在脚下。
刘同方听到声响,分心瞪他。刘浩赶忙把木牌往脚下一踩,整个人窝在舒适的皮座椅里,顾左右而言他:“这车真舒服,赶明儿回霹市买一辆。”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车子停在一家本帮菜馆门口,店面很大,服务员走出来客气地引导车辆进入右侧的停车场。
“流程还是要走的,让我员工也认识一下林飞白。”刘同方停好车,对刘浩说,“之后好有机会正大光明常常见面。”
到公司熟悉完常用主材和工艺,刘同方让一名设计师根据林飞白的量房数据,再结合经验,快速做出一张预算草表。刘浩心不在焉地听完报价,装模做样指着几个地方随便问了点细则,就赶忙签完了合同。临走时热情地握住林飞白的手:“小林设计师!一切就交给你了!”
“好的好的。”盛情难却,林飞白回握住对方的手,想要减少一些尴尬,“墙上的小洞您也别着急,我们可以想办法用石膏修补。”
“好好好!多亏了有你!”刘浩抬起左手看表,惊讶地发现手腕空空,只好顺势抬手捋一把头发。再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大声感叹道,“四点了,正好是放学时间!我好久没见到安仔了!”
刘同方心想这人总不嫌鬼脑精多,便期待地听着。
“老刘!”刘浩转头看着刘同方,快速用力眨一下眼睛,“今天我去接安仔放学吧!”
“那太麻烦你了!”刘同方默契地推辞说,手上不停歇地拿出车钥匙。
“你就好好和小林设计师聊聊吧。”刘浩摆摆手,拿过车钥匙后,快速闪出办公室,“之后还要一起监工呢!”
等刘浩的身影完全消失,林飞白惊讶地瞪圆了小鹿眼睛:“一起监工?”
家装行业一般只有负责施工图和设计图的设计师,会一直盯着施工进程。以防施工方在进程里偷工减料,最后损害整体装修。而刘同方的公司虽说不大,业务量和口碑也算是不错。老板到第一线监工,不坐镇办公室,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浩子强烈要求。”刘同方坚定地点点头,显得十分有说服力,“自己盯着我也放心。”
又看了会儿公司的样板房,两人步行到写字楼对面的商厦吃晚饭。正是饭点时间,他俩翻开菜单商量片刻,很快点了双人铁板烧套餐,并排坐在吧台上。身前的厨师一身白,却带了个红色的领巾。
“真要豪华内装?”刘浩吸溜着旁边店铺买的鲜榨橙汁,这样问道。
“这孩子家庭不太好,从小就是极简风。”刘同方把刘浩捡回来时,小孩身上就一件破破烂烂的女式黑色连衣裙,头发到肩膀的位置,乱糟糟的。胳膊细得好像能被风折断,活像个饿脱形的小猴子,“你就满足他一下吧。”
“欧式城堡那种豪华,还是中式皇宫?”前面的铁板上发出兹拉兹啦的声音,渐渐飘出食物的香气,让人满足,“不管哪个都有点浮夸吧。”
“没有接触过这种风格?”刘同方问。
“接触过这种要求的才是少数吧。”林飞白在脑海里搜索,但一无所获,“刘老板从事设计行业多年,有没有相关案例啊?”
“后两天有空可以去我公司,我让我的首席设计师和你讲。”刘同方哪儿接触过什么案例,从公司成立至今除了谈生意吹牛皮时用到的皮毛知识,其它部分像白纸一样,“他经验比我丰富。”
“首席设计师……肯定很厉害吧?”林飞白语露向往。
“可厉害了。”刘同方脑子里突然出现王霸的笑声,间杂着王莎的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组成一段诡异的和谐乐章,“一个老王设计师,还有一个小王秘书,两根顶梁柱,撑起了我这个公司。”
林飞白听出了语气中的无奈,爽朗地笑起来,直直把笑映进刘同方心底。
“我现在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把客户签下来,让他们冲动消费,在酒桌上帮公司吹牛。长此以往,设计思维已经不行了。”刘同方接过厨师递来的盘子,放在自己和林飞白中间,“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有点害怕。怕追不上潮流,追不上时间。一晃神,就落下一个身位,再也看不到前面跑得快的人了。”
“你多大呀?”刘同方看起来三十出头,却一副经历了很多的样子,被岁月赋予独特的气质。林飞白突然好奇起来,多大的年纪会提心吊胆着时间。
“你毕业两年,那我比你大十岁。”刘同方计算着回答。
“安仔也十岁了。”林飞白突然想到。
“时间过的真快。”刘同方感慨说,转头看到林飞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侧脸,“所以浅薄的签单让我来,艺术审美这种东西,就让你们年轻人往前冲吧。”
林飞白烫着似的低头,拿起叉子吃了一口餐前色拉,若有所思点点头:“一直听到一种说法,说设计师是技术职业,不是艺术职业,主要是技术应用,没什么艺术审美。”
“别当真。”刘同方看着他,说,“最忌讳的就是把别人随口说的当真。”
“你这种名校毕业的,应该去一线城市的外企设计公司工作,在这里帮我打零工,实在是屈才了。”林飞白停下叉子,有些惊讶地迎接突如其来的认真,“我公司算是中端家装设计,签单肯定是工作的开头。松懈就会有损失,比如昨天还丢了大型办公的单。”
“设计其实是艺术。”刘同方接着说:“但我们做服务业的,只能在市场与艺术里找寻平衡。”
“我这个人嘛。”胖子那天在楼梯口说的话浮上心头,句句肺腑,但字字诛心。林飞白自嘲地笑笑,“没什么市场性。”
“不要自轻。”刘同方听完,缓缓放下餐具。很是难得地拿出威严的气势,把林飞白怔在原地。他看不得自信的人低下头颅,纯真的人染上世俗:“任何一边,都不应该去迎合另一边。”
两人吃完饭,林飞白开车送刘同方回家。刘同方客气地在小区门口下车,自己步行回去。刚看到楼道口,旁边垃圾桶旁就闪过一个黑影。
刘浩把烟头按灭在墙上,说:“老大,我就实话实说了。”他还是早上那一套衣服,“你怎么进度那么慢。”
“你进度很快吗?”刘同方反过来问他。
刘浩以为在说自己和段哲元的事情,纳闷回答:“认识就打波、一周就上床,不快吗?”
“进度快?进度快东街那老不死的怎么还在外面活蹦乱跳。”刘同方最近又接到手下的消息,说东街那边一直在使绊子,把自己的势力往水里拖。
清查像一剂杀虫剂,把下水道的老鼠尽数往外赶。那些用了其它办法憋着不上来的,正打算拖一些下去陪葬。刘同方自己是众矢之的,回去就会被几股势力联合对付。撑到一年前才躲到清平城,把握幕后的操纵杆,已经是他的极限。
“这不是首要任务是脱身嘛?”刘浩扭头又点燃一支烟。
“那老不死的都快粘你床上了,你怎么脱身?”刘同方字字逼人,。
“哎呀老大。”刘浩戏谑一笑,烟头的亮光在黑暗里闪烁,“我床上本来就有人的呀。”
刘同方喝止道:“闭嘴。”霹市要人看着,但也要向那边的人,不论是敌是友透露出自己才是老大的消息,他说,“这边没事了,你明天就回去。”
“那老大你加油。”刘浩右手握拳,扭着腰下拉胳膊,嘴里还叼着烟。
刘同方笑出来,挥挥手:“你也加油。”沉默渐渐蔓延,融入夜色。他看刘浩没有要走的动作,叹了一口气,“浩子,我身边没什么人了。”
“小段做菜可好吃了。”刘浩答非所问,自顾自说着,“等事情结束了,我俩就住进大嫂装的那个别墅,周末到你家烧菜。”他仰着头,天幕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让金刀、屎猫、小刀李他们都过来,买个投影仪打游戏。”
“车钥匙放茶几上了。”刘浩说完,把抽了一半的烟掐掉,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虽然现在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拦着、粘着我们,但未来我们的床上只有我们的爱人。”
“你想的可真好。”刘同方不屑地勾起嘴角。
“不是想的好。”刘浩很是认真,“是以后真的就这么好。”
他眨眨眼睛:“相信我,也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