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把握那柄沉重而黯淡的[雷祸],轻轻取下自己的紫雷战盔,一头金黄灿烂的长发散落披肩。他英俊而阳刚的脸上一片平静,在混战不休的战场上,闭上了双眼。
在这喊杀震天的修罗之境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伊雅躺倒在不远处的土墙前,凌乱的黑发盖住了她的脸蛋,只能依稀她破损皮甲下的血痕与淤伤,以及时不时从她肢体间闪动的残留电流。
战壕边死斗的精灵与人类来往不绝,但都没有人敢靠近索尔立身之处,可见赛洛嘉第一猛士威名远播。
他随手将头盔扔到角落:这副盔甲对索尔来讲毫无用处,无非只是让军队的着装更统一、更正规罢了,他拥有自然元素圣殿中的[极雷力],加上他长年累月苦修与锻炼,身躯早已无法被寻常兵刃伤害。
索尔看了伊雅半天,才举步走向这个特别的半精灵。
“和很多人一样,我年幼之时曾敬畏精灵族神奇的力量,无论是守护瑞加不受雪族侵扰的魔法结界还是精灵血脉中对法术与武艺的天赋。”索尔一边向伊雅走去,一边低声自语,“可后来,极雷力改变了我。”走到伊雅旁边,索尔望向她的眼睛深邃了起来。
“半精灵啊。”他叹息着,“我不精通历史、传说与典籍……更不知道你是谁,对洛基有什么作用……但就在刚才,我还是决定——杀了你。”
索尔双目精光大盛,紫色的电流再从充盈了他全身上下,黯淡的双手重锤立刻爆发出可怕的雷蛇。
“无论你的血有什么用,绝不能让洛基得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将[雷祸]高高举过头顶。
像对卡莉,对阻拦他的精灵一样的挥动,毫不犹豫地违背了与亲生弟弟洛基之间的盟约——经后来证实,这点连洛基本人也没有料到。
这次的目标,是伊雅的头颅。
但索尔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在伊雅身边发动极雷力的时候,于他身下昏迷的伊雅产生了异常的变化:从她的衣领下,蔓延出了一道道暗金色的奇异纹路,宛如凝雪树蜿蜒的树枝形状,以不紧不慢地速度攀上了她雪白的下巴,并向她两片脸颊伸去。而伊雅那双被黑发盖住的蔚蓝双眸突然睁开,却无神如鬼魅,在索尔举锤的瞬间散发出淡淡的金色。
索尔的落锤被打断,但并不是因为突生异变的伊雅。
他即将取伊雅性命的同时,忽然感到一股轻飘飘的微风吹向自己的脑后,柔软到大多数人都会以为那只是不知从何处刮来的轻风而已。
但索尔属于少数人。
长年进行锻炼的武意神经让索尔从那来风感受到了一丝暗锋,这让他相当吃惊——毕竟敢于挑战赛洛嘉第一猛士的角色放眼全瑞加都是少有的。
决定让他放弃杀死伊雅,转而面对袭击者更直接的原因在于:那隐藏的暗锋竟然让他头皮发麻。
索尔不敢用相对脆弱的要害去硬接这道暗锋,他及时转动雷电交加的战锤,大喝一声,原地转身。
雷祸之上的雷暴狂扫向后,偷袭者的身形难以控制,因为他的武器已经到达了不可收回的距离。
狂放的雷电直接撕碎了那道影迹,但却没有鲜血溅射。
索尔定睛,这才看清,他搅碎的,不过是一道影子。
“铛铛铛铛……”
他猛然回身,但真正的袭击者已经摆开了架势,柳叶般利剑以快到惊人的速度连续不断地刺向索尔身上的各个角落。
剑刃准确地切在索尔战甲的空隙里,凭着无比强壮的身躯,前几剑只不过是划伤了索尔衣服下的皮肤,而后索尔将雷祸挡在面前,那剑锤的交响震落了战壕土墙上的沙砾。
疾风骤雨般的剑式压制了索尔将近五秒,正当索尔想要释放极雷力时,机敏的偷袭者用肩膀加之肘部的力量,一蹬之际,撞在了索尔的腹部。
因一时防范不及,强壮如索尔,也被撞退了好几米。
雷祸杵地,在地面上爆裂开蜘蛛般的雷电,烧焦了他周身四米左右的土壤。索尔停在原地,一头金发披散,怒气滔天的双目抬起,盯向那刚好在四米外几厘米处站立的刺客。
这个人他见过。
一头黑色短发,稀疏的刘海下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面容苍白而俊美,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黑发男人身上穿着轻盈的皮质护甲,手握一把精灵打造的、柳叶般的精美长剑。很违和,因为上次见到他时,他还全身缠裹绷带,躺在棺材板里一动也不能动,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而现在,名为尼德的男子居然显现出了让他也为之惊叹的剑法。
想想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因兄弟会之主的名号而忽略第一刺客的声誉,就如我所说,索尔是那部分少数人。
也就是此时,伊雅身体的异变缓缓消退,她合上无神的双眸,重归于平静。
尼德冷冷地立在伊雅跟前,没等索尔先行爆发怒火,他已经展现了他那愤怒的目光:“索尔,你会为伤害了这个傻女人付出代价,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金毛犬。”
索尔怒极反笑,一如他杀人时的阳光笑容:“你是第一个有命吐出这个词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金毛犬。”
尼德也笑了,并清晰明了地、一字一顿地向索尔复述了一遍。
极雷力从索尔周身激荡,狂暴的雷电下,索尔英俊阳光的脸被映照得阴森恐怖。他握着雷祸的手臂上肌肉凸起,随着他握力提升,电流更加爆闪。
他忍住一时的暴怒,把自己想说的话讲给尼德:“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半精灵是谁,可我知道你是谁了,尼德。无所谓,你第一刺客之名,就在此蛮荒苍凉的精灵聚落终结吧。”
“第一猛士的废话真多,你干脆改名叫第一八婆吧。”
雷霆激荡,索尔的脚步刚刚踏出。
尼德的身后便蹿出两道模糊的影子,与尼德一般身材,也拿着精灵剑,只是看不清面容。那两道影子挺身而出,两道影子的背后又各钻出两道影子。
而此时,尼德本人的实体,已经消失在眨眼间,无迹可寻了。
索尔的目光越过那六道缓缓包围他的影子,看向土墙下的伊雅,不禁讥笑道:“兄弟会之主,你真是个情种,若不是丢不下你的半精灵情妇,凭这艾迪卡林的影舞者秘法你大可以逃之夭夭……你也知道没办法从我面前把人救走啊,所以……”
“你的本体,一定在这六道分影之中。”
他说着,便将双目扫过围住自己的六道漆黑分影,嘴角微勾。
他说得不错,尼德的确藏匿在这分影之中,尼德此时心骂该死。毫无疑问,索尔成名前一定也与艾迪卡林的影舞者刺客交过手,深知他们的成名绝技,自然清楚分影秘法的破绽。
而且索尔说得很对,他可以凭分影秘法逃走,但分影说到底只不过是迷惑敌人的虚像,无法抱起伊雅,需要他的实体。
而尼德一旦显露实体,索尔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无论你有几道分影,你只有一把剑,尼德。”索尔身上缠绕的雷电扩张开来,烧得他脚边的土地焦黑翻烂,“想和我斗一斗,还是拿出点儿看家本领吧……比如,你的恩师破杀大师传授你的技艺。”
“说起来,我还没领教过破杀流的招式,你的那位恩师逃跑时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六道分影有了动静,他们齐齐以同样的姿态,举剑冲向了索尔。没有声息、没有气流、没有影子——这是当然的,影子都已经脱离了地面与阳光。
尼德就在其中一道分影的背后躲藏,手中的利刃直指索尔的小腿关节。而其他几道分影在他的控制下变化了动作,迷惑性质地砍向索尔的头部、胸口等要害处。
他要让索尔的高傲继续蒙蔽索尔自己,让索尔失去行动力,根据后面的情况,他可以选择乘胜追击或带着伊雅跑路,现在双方的实力差距让他太被动了。
然而,索尔根本没有尝试辨认他的真身,只是将手中雷祸猛力杵地,缠绕他许久的极雷力形成爆炸一般的半径冲击,奔腾的雷蛇嘶吼着扑向举剑而来的分影与尼德。
尼德眉头一皱,从他身前的分影中脱离出来,他在极雷力的冲击中只显形了一秒不到,不足以索尔将他砸扁。
一秒后,他的身形与面容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与此同时,离极雷力爆裂范围最远的一道分影瞬间刹住脚步,翻身跃出了雷电交加的光影。
尼德的本体与分影极速远离了索尔将近十余米的地方,从他的身后,再次走出了两道一模一样的分影。
而来不及逃离的前五道都淹没在了索尔的雷电中。
“影舞步”
极雷力很快平息,继续在索尔周身盘旋,他抬起雷祸,英武的脸上挂着洞悉般的笑意,扬声说:“比瞬步更快的移动秘法,靠一秒的时间从一道分影后移动到另一道分影后,逃离了我的雷电。嗯……又是影舞者的门道……还是没打算使出真本事吗?”
“真本事?”声音同时从三道分影中传来,尼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笑意,“那你可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金毛犬。”
他看到了索尔阴沉下来的表情。
尼德只能苦笑:伊雅有一点没有说错,自己什么时候都要逞一逞口舌之快。
眼看第一道防线与第二道防线混战在一起,赛洛嘉人的炮阵不得不停止了推进,留在原地待命。
伊安继续在高头大马上远望战况,全神贯注地指挥骑兵作战。
而黑矮人格雷格则选择悠闲地靠在一门巨炮上打盹,甚至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旱烟袋,朝旁边的同僚接了个火。
“格雷格。”雷霆团的军官抽着烟,一手撑在巨炮光滑的表面上,吐了口烟雾,“要不要去换一下伊安?都说你的战略绘图水平高,可从没看你指挥过任何一场真正的战斗。”
格雷格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回答:“根本用不着,就让人类去指挥人类吧,只要这些人类不成天惦记着俺的老二,俺就心满意足了。”言罢,他咳嗽一声,偏头吐了口痰。
“格雷格,你有没有觉得诡焰团的那些家伙……好像不太对劲儿。”
黑矮人闻言,抬起了自己惺忪的眼皮,四下张望了一番,但见那个指挥前线作战的诡焰团军官回避开自己的目光,格雷格略微放低自己手里的旱烟,低声说:“嗯……你是不是觉得,诡焰团的主力开始偏移主战场方向了?……而且,我好一段时间没听见他们弓手方阵的箭雨声响了。”
“格雷格。”
“俺知道,招子放亮,随时做好准备,派个小伙子去通知伊安……”
“碰!——”这声炮响打断了格雷格与雷霆团军官的对话。
格雷格即刻怒容,大喊道:“哪个他妈狗娘养的混球肆意开炮了?!把他给我带过来!”
周围的炮手只是惊讶地看着他,半天没人回话。
那个雷霆团的军官拍了拍格雷格,指向军队后方,早已被攻破的城门口方向:“不是……炮弹是朝我们打过来的!有门巨炮被摧毁了!”
格雷格跳上炮台,放眼看去,自己编队侧面的一门巨炮残破地冒起了黑烟,附近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
“找到敌人!”
“在那儿!”
格雷格顺着军官的手指望去,只见城门的一侧,半掩的废墟之中,一门银光闪烁的巨大炮口——比赛洛嘉巨炮还要大,它的炮管横扫开土砾碎片,朝他们编队的又一门巨炮开火了。
毫无疑问,那门巨炮直接报废。
“该死,我们的攻势太快,没检查精灵的城防设施!”雷霆团军官怒骂不止,挥动旗帜,“巨炮掉头,把座炮台给我打下来!”
“不能打!”格雷格抢下他手中的旗子,没等军官质疑,他便吼道,“你看看那门炮台在什么位置?在该死的城门上!要是贸然开火,脆弱的城门完全坍塌,我们的后续部队就进不来了,有生力量支援就被堵死在那儿了!”
城门上的炮台接连开火,操纵者显然经验老道,几乎弹无虚发。等到格雷格把巨炮疏散到掩体后,十几门赛洛嘉巨炮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完好无损。
蹲在掩体后,格雷格抽出自己的手斧与火枪,面目狰狞地对那个军官说:“这里交给你,我带上几个人去干掉那个炮手!……”
“格雷格。”人类军官的身高能使他比矮人更快观察到城门的情况,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声音干涩,“那个炮手……不会等着你去杀他了……”
当格雷格借助同僚的肩膀,看向精灵圣地的城门时。
那座残破的城门爆发出阵阵绚烂多彩的光辉,过了半晌,他才意识这是爆炸的光芒。就和他们做的人体炸弹爆炸时,那样残酷而盛大的光芒一样。
一声巨响后,他看到崩落的巨石与雕像砸向正在城门口行军整队的士兵,下一刻,尘土就将这些鲜活的生命彻底掩埋。
“索尔会把我剥皮抽筋的。”格雷格呆滞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炮手会从爆炸附近逃走,跟我去几个人,我要把他的人头和老二都割下来带给索尔。”
“格雷格大人!……”
“怎么了?”
“诡焰团!诡焰团他们……他们向我们冲锋了!”
“什么?”
黑矮人转头看去,却也没看清个什么情况,他身边的军官将他一下扑倒,下一刻,他听见了诡焰团弓手方阵骑射箭雨的声音。弓箭震动声,比他任何一次听到的震响都要猛烈、近距离。
全神贯注的伊安惊呼一声,突然从高头大马之上摔落。几个诡焰团的士兵狞笑着拖着他的披风,接着两个骑兵按照预演的动作,一人按住他的双手,一人卸下了他的剑盾。
那个卸下他剑盾的骑兵直接抽出了伊安的剑,然后在这年轻剑士惊异的目光中,把剑捅进了他的小腹中。
“啊——唔……”
伊安的惨叫被另一个骑兵堵在嘴里,接着,拿剑的骑兵又往他的小腹里捅了好几剑,直至被按住的伊安不再挣扎为止。
“我还以为雷霆团的人都是像索尔那样的怪物呢。”
“没办法,这些人总是自视甚高。”
“嘿,我们把他举得更高些吧。”
诡焰团的几人窃笑起来。
又一面旗帜从那里升起,骑兵的呼喊中也有难以抑制的笑意,他们学起了雷霆团的模式:“伊安!伊安!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