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云层遮蔽天日,万里苍穹灰蒙绵延,没有阳光的上午,时光城即日起正式解除禁制,开放全城三分之一的非重灾区设施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与商旅提供服务。
终于开放的城门顿时排起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形形色色的人们等待着检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显然时光城的禁制解除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相当值得高兴的事。另外,城内的翎族也纷纷盘旋在城门口,或是帮助卫兵警戒,或是落下来搬运商旅们的货物。
一切井然有序,恢复正轨。
亲兵亚文在守卫所关口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做着人员登记,一边关注着进城货物的情况,他招呼着一个卫兵:“告诉当班执勤的,下岗时会例行搜身,别想着收点儿好处就把违禁品带进去了!”
“是!”卫兵行了个军礼,转身跑开。
这个卫兵刚走,另一个卫兵又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向亚文敬礼。亚文连忙回礼,问道:“怎么了?南城门那边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卫兵平复了一下呼吸,摇头道:“不是报告,长官,他们准备离开了。”
亚文略微一思索,一拍桌子:“离开?现在?可是我……”他看向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与大排长龙的车队,懊恼道,“偏偏是现在,能不能晚一点儿?……”
“长官。魔导士说,知道你会很忙,就不必送了。”卫兵从腰带里抽出一个物件,递给亚文,“他们说,这个送给你当作纪念礼物。”
亚文接过来,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一双手套,他摸了摸材质,看向卫兵:“鹿皮的?拳击手套?”他看着卫兵欲言又止的模样,喝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卫兵有点儿难为情,但还是照说了:“魔导士让我转告长官:把拳击练好再去打拳,希望下次你多撑一个回合……”
“我他妈!……”亚文一怒,抬手就要把拳套丢掉,但一瞬又开怀大笑起来,摆了摆手,将拳套收起来,“这家伙……偶尔也会不那么木讷嘛,行了,卫兵你做的很好,回去吧。”
“是!”
亚文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他看着城外的人山人海,嘴角微微勾起,看向手中的名单,大喊道:“南方商会的贝奇·古邦德尔!叫做贝奇的商人先生在不在?出示你的通行证,里面是什么?异兽皮毛……没有携带什么违禁品吧?嗯,好,通道在那边。”
南城门,在瘟疫结束后,陆陆续续有行人从城内离开,虽然人流量也不小,但相比起北城门可是轻松多了。
城门下,两个人骑着马,目送着打着卡莲商会旗帜的商队离开。自然是休整一天后,即刻离城出发的伊雅与尼德,而伊雅手中还拿着一袋卡莲商徽的袋子,不消说是满满一袋金子。
“这回一共赚了多少?”尼德调笑道,“伊雅老板?足够换一把像样的魔导弓了吗?”
伊雅想了一会儿,最终心算能力不足,只能点起数来,她惊喜地叫道:“简直发财了,金子把马鞍袋都塞满了,至少也有八百赫尔吧……花三百赫尔买把好弓,或者找锻造师傅。”
尼德惊奇道:“为什么不买更好的魔导器?非得留五百?当嫁妆吗?”
“什么啊……”伊雅娇嗔道,“这种赚钱的机会,我们这些游击魔导士一辈子也碰不到几次,有了钱自然得存起来,以备过冬和开春急用,那时候基本接不到活儿。”
“还有这一说?”
“是啊。”伊雅对从前的经历大谈经验,“冬天是游击魔导士最难熬的时间了,那时大都没有任务可接,不在那之前存上钱,可能会饿死在风雪里……记得我第一年做魔导士,那个冬天无疑是七年以来最冷最漫长的冬天了。”
兜帽下,她精致的俏脸泛起回忆之色,讲述中,她的蓝眸散打着柔光,温柔而恬静。
只是伊雅的话语总会令尼德阵阵心疼。
尼德伸手想去够她的肩膀,突然一身疾风驰过,伊雅没注意,她的兜帽被风刮到了高空。她的惊呼刚刚响起,旁边的尼德一踏马鞍,便坐到了她身后,用双手将半精灵的两只尖耳给捂住了。
旁边的行人听到惊呼,转头看去,尼德陪笑着:“今天的风真大啊。”
行人们看看他,再看看伊雅,也没过多猜疑,便转头离去。
“啊,万分惊险啊,伊雅……伊雅?”
尼德低头看去,只见半精灵白皙的脖子红彤彤的,在他手中,小巧的精灵尖耳颤动着,他暗叫不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此刻,伊雅抓着坐骑的缰绳,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她满面粉红,眸中含羞,秀丽风光一览无余。如果有人看到伊雅现在的表情,一定会深刻的理解到,什么是秀色可餐。
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尼德也很清楚:无论性别,精灵的耳朵一直都是该种族敏感程度仅次于交合器官的部位,传统意义上来讲,只有夫妻关系的两个精灵才可以对对方的耳朵进行亲密接触。
伊雅扭动着细腰,咬着薄唇,面颊绯红无比,极其难为情地低声道:“尼德……不要……手别乱动,你,你那儿有没有能遮一下的东西……先用一下……”
尼德傻了片刻,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我……找一下,别别别着急,我看看……”
“嗯!”一声娇喘让尼德的心七上八下起来,他的表情立刻僵硬,手掌出汗迅速。
被摸住双耳的伊雅努力地忍耐着耳朵上传来的奇妙感觉,她只能紧闭双眼,开始心中默背福尔克教授她的一些静心口诀,缓解自身情绪。
终于,经过半分钟的搜寻,尼德迅速将一块黑布盖到了伊雅头上,他连忙放开伊雅有些湿润的尖耳,帮她把黑布包裹在脸上,挡住了尖耳。
正当尼德要松一口气时,伊雅忽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倒在了他的胸膛,虽然他经历过无数次在美人在怀不动如山,但偏偏对伊雅无效。
他的心脏仿佛要冲破身躯一般撞击着、起落着。
伊雅倒在他怀里,脸上仍残留着红晕,她闭着眼睛,声音有些疲软:“抱歉……让我休息一会儿,尼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耳朵……耳朵不能碰……”
尼德表面上平静,但其实早就空白了大脑,隔了好半天才答应了一声:“对不起,我会记住的。”
在两人马前,站立了许久的迪赛瑞凯斯因找不到任何存在感而呆立,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伊雅的兜帽。刚刚他趁两人聊天时,从空中偷袭,打着恶作剧的心态摘掉了伊雅的兜帽,本打算在分别前整整他们眼中的这两口子。
但很显然,他们突然就抱在了一起,而且还就不分开了,一副甜蜜得如胶似漆的模样。迪赛瑞凯斯像是被蛇发女妖喷射了石化光线一样杵在那里,饱含悲伤的眼中倒映着两人拥抱的画面。
黑翼翎族转过头,有些泪目:谁不想要个伊雅一样漂亮的恋人呢?但谁都有尼德这样的狗屎运吗?
“喂,你们。”迪赛瑞凯斯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递给尼德兜帽,“给。”
尼德大喜过望,朝迪赛瑞凯斯连连点头表示感谢,拍了拍伊雅绯红的脸蛋:“伊雅?你看看,迪赛瑞凯斯帮我们捡回兜帽了,我给你戴上咯?”
“……嗯。”伊雅依然神志不清。
接着迪赛瑞凯斯目睹了情侣之间整理衣物的画面,再次遭受了单身的暴击。
“嘿!伊雅!尼德!”
城门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奔跑而来,红发的法仁加海尔女性挥着手臂,兴致勃勃:“太好了,还以为赶不上了呢!……你们抱在一起是啥意思啊?”
后面赶到的荣震一脸无奈,指了指脑子:“用一下你的法师头脑吧,这不是很明显吗?在下都说咱们来多余了,人家忙着呢!”说着,冲尼德眨了眨眼睛。
同一匹马上的伊雅与尼德连连摆手,异口同声地解释:“不多余、不多余……”
缓过劲儿来,伊雅与尼德下马,与在时光城结交的三个最亲密的朋友道别。
安娜用力地抱住伊雅,看着她精致清冷的眉眼,异色双眸含泪,握住她的双手:“在这儿告别,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伊雅,我真舍不得你啊。”
伊雅洒然一笑,也握紧她的手:“没关系的,等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我会来时光城看你的。”
她的话音刚落,三人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隐情。
伊雅看着他们三个躲闪的眼神,不禁好奇:“怎么了?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啦,伊雅。”安娜犹豫了片刻,好像是有什么事羞于启齿,她绯眸一转,瞪了荣震一眼,“其实是……”
荣震接到指示,挠了挠脸,看向迪赛瑞凯斯,惯常性地抛给了翎族:“啊,对呀,是那个啊……”
迪赛瑞凯斯毕竟头脑简单,抓了抓头发,对伊雅两人嘿嘿一笑,将两人都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们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决定了关于我们几个全新的方向……所以,我们想着把临时冒险队之中的临时给去掉。”
伊雅睁大了眼睛,连尼德都愣了一下。
“你们,你们三个自成了冒险队?诶?!”伊雅大为惊异。
“是啊。”荣震继续挠脸,“怎么说呢,在下虽然赚了不少钱,但在下一个唐贾人刚来瑞加没多久,一直不曾加入组织或者集团,一个人养活自己是很难的,现在觉得是时候结伴而行了。”
安娜仍握着伊雅的手,表情有些害羞:“反正现在商会没事,让我待在某个店里,我闲不住啦……正好这里有两个闲人,就当是游山玩水,旅行嘛……”
迪赛瑞凯斯则诚实而热血,他大手一挥,双翼招展:“我就是太羡慕你们魔导士了!根本就是游侠骑士啊!太帅了!我要是去外面干成大事,吟游诗人也会给我写歌了,像近几个月流行的《相似苍穹》,到时候我再回来,小弟肯定不止现在这几个!我来当队长吧!”
荣震立马反驳:“在下无疑是魁首。”
安娜冷声道:“只有我有领导经验。”
伊雅看三人最终又会演化成一场激战,她连忙叫停:“祝贺你们,能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旅行是再好不过了!”她拍了拍安娜的手,笑道,“也是时候说再见了,各位,希望日后能在旅途中与你们重逢。”
“一定可以的。”安娜再次拥抱了她。
三人与伊雅他们依次拥抱道别,然后两人上马,慢慢朝城外走去。
迪赛瑞凯斯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他黑翼一展,突然冲上高空,城楼上,那几个跟随他的翎族小弟也飞起来,盘旋在他周围。
许是被风左右,伊雅按着兜帽,回头看去。
高耸的古老城楼顶端,迪赛瑞凯斯举着拳头,朝两人大喊道:“伊雅、尼德,谢谢你给了我这愣头青勇气!愿羽神与你们同在!”
两人骑着马,最后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再灰蒙的天色下,挥动马鞭,顺着蜿蜒曲折的林间道路疾驰而去。
时光城事件后,斯诺兰卡维持了将近一年的平静,一年后,斯诺兰卡全境的森林都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强大异兽,成为了整个塞洛嘉最危险的异兽出没地。越来越多的商旅行人会在林间被异兽袭击,越来越多的偏远村庄被异兽毁于一旦,甚至逐渐演化出了周期性灾害,“斯诺兰卡异兽潮”,对境内城邦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塞洛嘉军方与魔导士协会对斯诺兰卡输送了大量武装力量与专业人士以遏制森林中的异兽,才维持住人与异兽脆弱的平衡。塞洛嘉被迫停止了在斯诺兰卡境内大批伐木工程,并进一步重塑森林环境。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组成的冒险队在多年之后已经成为了一段传奇,安娜、荣震、迪赛瑞凯斯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吟游诗人诗歌唱词里的常见身影。而且,在冒险队的道路上,曾有一次与“斯诺兰卡异兽潮”命运的交织。
不过,三人冒险队的故事可以暂且先放一放。
而接下来,才是伊雅与尼德,真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