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城墙一战之后,队伍中会武的官兵仅剩十人,早已无法承担保卫重任,白日里封袭分配了壮年和官兵一起出来寻找食物、水源。
而现在树林里的这几人应该是白天发现了果树,为了能让自己吃饱便对所有人隐瞒,趁大家睡着了,再出来偷吃。
聂霆难忍,正欲上前阻拦时,姚毓苓和封袭一齐拦住了他。
她叹一口气,现在才开始幽幽的解释:“他们的做法没毛病,都是为了活命。就这么点食物,不顾及着自己谁能无私先救别人?若你去阻止了他们,就和城楼上痛骂我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聂霆疑惑:“痛骂你的人?”
她无奈点头:“对!他们站在道德之上指责我的决定、责怪我为什么不舍命去救楼下的百姓,为什么不让出救命的绳索让他们的亲人先上来。正如你现在不懂别人的饥饿、求生欲,要要求他们拿出果子,无私分享。”
讲完她委屈不堪,盈盈落泪,继续道:“我已经倾尽一切去救难民了,换来的是他们的仇恨。聂霆,你当时不是也能懂我的感受吗?”
封袭继续为她说话:“两名官兵尚且领着皇粮,或许该护卫百姓。但那名百姓没有什么义务奉献有限的食物,容语也不是圣人,更没有义务奉献一切。他们愿意分享就分享。不愿意不能以道德之名去绑架……”
他听着姚毓苓、封袭这一番深刻的话,无言以对。没错,在这个一切为了生存的世界中,没有谁能站在制高点去指责谁付出的不够多。
但他不能——
聂霆垂眸,感受到了肩上更加沉重的责任与压力,无形中压抑得他难以喘息。所有人都可以没义务,但他不能——
他转身逃走,周身是散不开的阴郁,是无法挣脱的枷锁。
毓苓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半天后叹气对封袭说:“谢谢你。”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居然看到自己的委屈。
封袭表情柔和了下来,此时毓苓的脆弱引他几分怜惜,正伸手想为她拂去耳旁乱发。
她突然被吓一跳,大退一步,恭敬低头:“殿下,民女先告退了。”
封袭看着自己僵在空中的手,滋味难明,喃喃自语:“只因为是殿下吗?”
队伍停留在山林里一夜,二日一早便启程上路,不多时抵达了乌山县前。
乌山县,属于镇江府济州管辖下的一个小县,位于济州北面毗邻镇江府,是靠近济州最近的一个县城。虽比不上昔日济州城的繁华,但县门口耸立着庞大木门,官兵把守,严阵以待。
城门驻守的官兵发现他们一行五十多人到此,却挥枪相向,弄得他们一头雾水。
聂霆、封袭扶着几位受伤的难民上前,对守卫说道:“我们是奉官府命令,护送难民进镇的,你们速速开门,为大家安置住处和救济的食粮!”
千辛万苦至此的五十多人,翘首期盼着那道紧闭的门打开,都觉得只要入内便安全了,就远离那可怕食人的疫尸了!
哪知那守卫,给出了让人心死的话:“知县有令,济州瘟疫爆发传染性极强,为保乌山百姓安危,拒绝疫区难民入内!”
这话一出,如有晴天霹雳,难民们开始慌张躁动了。
封袭怒问:“谁敢下这样的令?大齐律法所书:灾难发生后,各地官府,应当全力救援受灾百姓。让你们知县过来!”
守卫不畏惧他们,嚷嚷道:“你们吵闹没用!硬闯一律斩杀!你们从济州带来的瘟疫,还想传染到我们乌山,是想让我们的家人和济州一起陪葬吗?!”
这些守卫,脸上都是愤怒不平的样子,紧握的武器对着难民,仿佛他们是入侵者、是祸害源头,而自己则是英勇保卫家乡的战士……
姚毓苓完全不明白,这些侍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被洗脑了一样,表情是坚定不移的深信。
她跑上前对他们讲:“官兵大哥,我是一名大夫,我们救下的这些难民并没有感染瘟疫!他们也不会传染给乌山县的人。”
她被侍卫无情推开,他们听不进她的话。怎样解释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想法,认为难民就是携带瘟疫的祸害!
“你自己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病恹恹的,站都站不稳,不是得了瘟疫是什么?”
“你们可以让镇上的大夫出来检查!要是查出患疫的人,可以不让进,但这些和你们一样的人,应该被救进去啊!”她奔溃无助的对侍卫大喊,封袭过来拦住她。
要知道难民缺衣少食,这一路过来就快有几个重伤患者支撑不住了,急需入城医治啊!
她既然此世为医,便不想看到自己的病人死去,还不是因为自己医术浅薄无法救治,只是因为无药救命!
这时难民也发生了动乱,有人带头硬要闯入,官兵们开始无情刺杀,聂霆眼疾手快,前往抵挡救人。
一阵兵荒马乱,伴随着哭喊和哀嚎,彭为书和乌山县令夏令生终于出现,从城门走出来,强行命令停战。
彭为书堂而皇之站在聂霆、封袭面前,他油光满面,看起来避难到乌山的生活滋润如常。
聂霆红着眼咬牙看他,握剑之手微微颤抖,按捺不住想取下首级,被封袭理智拦住。
封袭迈步上前,作为代表与彭为书谈话。
“济州知府彭为书,身为一地父母官,灾祸之时抛却子民私自潜逃,你可知自己犯下的罪孽?”
封袭说完又看向夏令生:“你便是乌山县令,我乃大内官兵,奉旨巡查江南之地,现命令你立刻关押彭为书,开门救济难民,方可免去大不敬之罪!”
乌山县令夏令生是个瘦小的男人,怕事儿附贵,他听完封袭所说无动于衷。
彭为书却大笑起来,“呵呵呵,狗急咬人,居然还颠倒是非!”
聂霆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说:“你以为你先到,就可以隐瞒、欺骗乌山县的人?第三艘船上的人、身后这些幸存难民、还有一同浴血奋战的官兵都可以作证,定下你的滔天之罪!更何况,你是否忘记了大内令牌的权利?彭为书,再给你个机会,跪下跟难民道歉!”
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让气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