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蔓延,狂风卷起少年的衣袍,他笼罩的肃杀气息让彭为书不禁腿软。
而看见聂霆对彭为书动手,乌山官兵们立刻包围起了他,武器相向,他却视若无睹眉宇间全是云淡风轻。
姚毓苓的心瞬间揪紧,望向封袭,希望他能护住聂霆。
夏令生皱眉上前痛骂聂霆:“大胆乌合之众,竟敢污蔑彭知府!你所谓的证人们都是你们带来的人!”
他怒问:“第三艘船上的难民呢?叫他们出来作证,是否亲眼所见彭为书仅携带贵族、家属潜逃,甚至锁上济州城门妄图灭口所有难民。”
夏令生一挥手,居然真叫人带上当时和聂霆他们乘坐同一船先离开的百姓。他瞥一眼那人,说:“你是当时最后一艘船上的幸存者,说说你所知的情况。”
男人看起来老实憨厚,恭敬说道:“大难之时,济州城已无活口了。彭大人一路保卫我们出城,尽职尽责。
至于这、这些人在灾难前便被关在疫区、他们是携带瘟疫的人。彭大人怕他们把瘟疫传染给船上的人,所以不让他们上船,关闭济州城门也是为了避免疫尸出来到处祸害。这些人记恨彭大人,所以这样污蔑,彭大人是好人啊!”
他话一说完,聂霆骂出:“奸佞贱民!”然后暴躁的一脚踢在他胸口,男人瞬间飞起,喷出一口鲜血。
“大胆!来人拿下!”
封袭呵止:“谁敢!我们是大内重官!”
官兵止步,夏令生冷笑,说:“既然如此,亮出身份令牌,让下官知道你们是哪一位朝廷重臣?”
封袭对聂霆使了眼色,示意他无法再隐瞒下去了。聂霆伸手想从衣襟里掏出东西,却蓦地一顿,脸色一变。
封袭上前低问:“怎么了?随身令牌呢?”
他木然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
形式就这样急转直下,听到两人对话的夏令生有恃无恐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本官为官仁慈大度,不愿与你这些疫民们计较,速速滚离我乌山县的范围内,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一律当作是恶意传播瘟疫的人,绞杀不饶!至于,你们两个假冒朝廷官员的……”
这时彭为书咳嗽几声,说道:“都是群可怜的人,夏大人就当疯子不用计较了。”他毕竟是见到过封袭的令牌,不敢痛下杀手,惧怕以后朝廷追究。
姚毓苓开始抗议:“不能这样啊!济州的疫尸迟早会过来,如果不让我们进城,无异于是将我们放在尸口之下,成为它们的食物!”
“呵呵,本官肯放你们一条生路就不错了,按例这种无法医治的瘟疫病患,为避免传染应当活烧消灭的,你们别不知好歹!”
难民们开始惊愕大哭,一个个跪下跟给夏令生和彭为书扣头。
“大人,救救我们吧!大人救救我们吧!”
声音悲苦无助,涕泗横流,五十多人齐声请求入城,各个额头嗑出鲜血,只为感化县令。然而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哀求,换来的却是官兵无情的驱赶。
悲伤、绝望无边扩大。
乌山县内,一家酒楼中,彭为书、夏令生、江元裴正笑吟吟的举杯痛饮。
“彭大人、摆平了这帮乌合之众了。接下来我帮您上书朝廷,禀告瘟疫之事,还要宣扬你大义为民的功绩。到时候大人,可别忘记提携下官!”
彭为书抿笑:“好说、好说!接下来夏县令守好乌山,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们一起飞黄腾达。哈哈哈哈哈!”
“好,这杯就敬彭大人了。您舅侄俩慢吃,我还有事就先告退。”
见他走后,彭为书迫不及待的问江元裴:“贤侄,你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两人失了大内令牌的!怪不得你叫我别怕!当时你夏伯伯还想问罪,我怕他们要真是什么朝廷重臣,也不敢直接杀了,所以劝你夏伯伯放走了。”
江元裴叹:“舅舅糊涂,真真假假又如何?济州瘟疫乱世死个人谁管?就算到时候上头查下来,也有夏伯伯一起瞒下,倒是现在放虎归山,才是祸患!”
“啊?那怎么办?”
江元裴高深莫测说道:“也不必急,会有机会的。对了……舅舅,侄儿跟你打听一件事,那一行人中可见到一个女子?她年芳十七,清瘦玲珑,貌若娇兰。”
彭为书一琢磨,便想起了姚毓苓,说:“那队伍中就只有一位妙龄女子,只是浑身脏污,应当是你所说的了。贤侄,这女子是……?”
他勾唇一笑,势在必得道:“那是侄儿未婚妻子。”
舅侄两人相视大笑,这时彭为书的奴仆进入酒楼,与他耳语了几句,只见他面色凝重而疑惑,再问奴仆:“京城里来的人?济州疫尸袭城的事情,照理说没那么快传递过去。”
“大人,那人神秘却真有令牌,他说今夜县衙门口桥上恭候。”
“好,你去吧。”
江元裴听见后,为他斟酒,说道:“舅舅,去谈谈无妨,侄儿陪同你。”
彭为书点点头。
他们再一次被驱逐至了山林,对于希望已经消失的难民来说,现在是行尸走肉了,反正不是被饿死、渴死就是迟早被疫尸吃掉。
几人聚集一起商量下一步计划,硬闯乌山县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凭队伍里的十名官兵想对抗整个乌山县根本不可能。退一步想将营地驻扎在较为安全的乌山县前,却也会被守城官兵挥刀相向。继续北上远离济州更是艰难,首先难民们体虚病弱无法长途步行。
而且若不经乌山县往北的话,据熟悉地形的辛柏说:“那就得翻山跨河,关键是那沿途可供给的物资更是为零,连鸟毛都没有一根,别去了别去了!”
于是五十六人又只好在距离乌山县往东百里外的方向暂时驻扎了。
都是已经饿了快三天的人,大家无计可施,憋得慌了许多人剥下树皮,挖出野草根狼吞虎咽……
姚毓苓拿过一片煮软的树皮,闭上眼咬下去,涩口的滋味难受不已,只得呸呸吐出来。转眼看聂霆,他还是绷着嘴不说话,也什么都不吃,面色更加黯淡了。
只有辛柏和庆儿兄妹两跷着二郎腿悠悠哉哉的,看上去精神饱满也并不是极饿。
辛柏大声问毓苓:“媳妇儿,咋的了?怎么饿憨了一样?”
她摆头,顺手拿起的医书看,口是心非:“不饿,我想事情呢。”
辛柏悻悻离开,她也趁着天色没暗,继续修习医书,回忆那些被丢在记忆角落的知识,顺便帮伤患换药、针灸。
也没人在意她边翻书边操作,封袭还很好心的过来帮忙。
这蒙头干完这些活,月亮也挂上枝头了,凄凄寒寒的夜里,唉声叹气的难民们裹衣而眠,几个侍卫轮番换岗。
这个时候,辛柏又故技重施将她拉到了树林深处,咧嘴一笑再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说道:“快、快媳妇快吃吧!我就知道你又饿了!”
这一次她不再能闷声吃下,拿着烧饼直勾勾的看向辛柏,问道:“一个烧饼我相信你是剩下的,可是为什么又能拿出一个?还有你与庆儿每天都不像是挨了饿的样子,你们……究竟是在哪里找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