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疲力竭的她蹲在湖边洗手,若有所思,聂霆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剑光被夕阳折射在湖面,他知道落剑之后这个女人就该永久闭眼了。
但她却突然跳起来说:“对!我就说不止是这么简单!闽村剩余的尸体还未处理,我们还得赶过去!至于太子先暂时将他安置在城东,那里绝对安全。”
他被这个女人的指挥弄得很烦躁,但默念是为了阻止瘟疫扩散!为了阻止瘟疫扩散!
他勒令姚毓苓:“你是什么身份,不配指挥我做事!”
吼完却乖乖背起了太子,往东走去。
她想着虽然这人态度恶劣,冷漠无情,阶级之分严重,但好在太子教育得好,没弃百姓而不顾嘛。
城东姚家偏院的夜很清冷,星光稀疏,时值年关不敌风寒入骨。
她端了参茶,走到院子里观月的聂霆旁边,说:“放心吧,太子伤情稳定,就让他在此处安心休养。”
把这两人带到了翠娘和万姑暂住的偏院,不知是对是错,她也只是赌他们并非坏恶之人,只要自己无恶意,太子不会滥杀无辜的。
何况稍微修整后,她又该和他启程去闽村了,只留太子在此养伤。
少年沉默不说话,他一身灰衣单薄带血迹,抱剑清瘦而孤寂的身影冷傲,她便擅自扯过他手臂,卷起了他的袖子,说道:“不是只有天潢贵胄的命才是命,你守卫太子而不自己保重,谁来保重你?”
说完为他手上的淤青擦拭药酒,又小心翼翼的用线缝合被撕裂的袖口,他一双澄澈眼中却写满了疑惑。
他理所当然说:“太子尊贵至高无上,众生皆平民,与之相比自然如同草芥贱命。”而且他也并不愧疚差点杀了她。
但到达城东偏院后,善良可亲的翠娘、万姑关切照料做饭,以及这女子真挚热忱,为了济州百姓所要去做的一切,至少慢慢消融了他的警惕。
这人固执阶级层次不可跨越,让人头疼!她自小医谷长大,那里都唯众生平等,不拘束于本朝的阶级之分,反正人间一生,再尊贵或卑贱的人,来去都只有一处。
她摇头作罢,继续介绍:“我叫姚毓苓,是姚府三小姐,小时候……学过医。你之前想杀我,我不怪你,作为侍卫警惕陌生人是你的职责。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合作中能信任彼此。”
她伸出手,眼里粲然。
他一思考,顺着她的猜想说下去:“我叫聂霆——正是太子随身护卫。”
“很好!那让我们合作愉快,铲除济州疫尸,也望太子早日康复。”虽然很好奇他们到此的目的,但她知道那是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为了这个目的,他也果断点头,不再纠结。与姚毓苓达成一致。
*
闽村,夜色昏黑,枯枝如同鬼魅魍魉映在月中,耳闻狗吠声惊起一群栖息乌鸦。
悄无声息的走入村庄小径,本就人口稀少的村落,在经历瘟疫洗礼之后,更只有零星几户灯火了,明日还即将被官府迁走。
她为他戴上手帕制的口罩,说道:“这里很危险,所有东西不要接触,寻到尸体就拖到村子后面统一焚烧。”
聂霆强调:“最重要的是不要被村民发现吧?毕竟留下尸体的,都是有亲属会好生安葬,烧毁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愤怒。”
没想到他顾虑挺周全……她很赞赏,说:“你讲得没错!我们济州一带对待逝者的习俗,会停尸在屋后七日超度,所以我们先偷走屋后的尸体吧!”
说完,她是鼓足了胆子,与聂霆潜入了一户农户家的后院,果然发现草席裹住了几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着。
她掀开草席,差点尖叫出声,躲到聂霆身后。
“他、他……疫尸、疫尸!”
聂霆疑惑,今日下午的尸体都没见她这么害怕,问:“究竟是什么样?”
他转头一看,握剑的手也几乎一抖……
那是何等可怖的一具尸体?!惨白月光下,一张铁青面容,眼瞳灰白,龇目欲裂,眼眶唇角蜿蜒出血迹,他伸手捏开尸体下颌,诡异的獠牙森白骇人,。
她扯着他,激动说道:“你看到没有,下午的尸体还不是这个样子,没有獠牙、瞳孔也不像这样!但今夜它们就已经变异了,若等到明晚就该刀枪无阻,屠杀食人了。”
他原本半信半疑,只以为现在做的事情是在防止瘟疫继续扩散而已,但亲眼见证下午的疫尸,与这晚间的疫尸的天差地别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看!”她又掏出匕首,握住他手往尸体上刺,感受到了阻力,比一般尸僵的躯体还要坚硬……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死尸!
他毅然决定:“烧!照你说的全烧!”
她点头,挽起衣袖,同他一起搬运出尸体。久居深闺的女子,不知克服了多大的恐惧和恶心,才能咬牙坚持,聂霆再度另眼看待她。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严厉的呵斥,伴随着一群举着火把的村民出现。
正专注搬尸的两人被吓一跳,他们身后悄无声息靠近了壮汉,一木桩下去,毫无防备的二人软倒……
从后脑勺的闷痛中清醒过来,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被捆住,扭头聂霆也正捆在木桩上,而他们周围围着一圈愤怒的村民。
她呼喊着:“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盗贼!聂霆、聂霆你醒醒啊!”
年迈村长走上前,带着浓烈的恨说道:“那你们是谁?盗窃、侮辱尸体是想干什么?”
聂霆这时转醒,浓眉一皱发现处境之后,却平复下来,只是深深看了姚毓苓一眼。
她只好先解释:“我是医者,闽村瘟疫爆发,死去的疫尸有传染性很危险,一定要焚烧!这也是大齐律法,我们只是来执行,是为了整个济州百姓着想!”
“我呸!我们村受洪灾这么久,朝廷不闻不问。饿死、病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理,现在还要来烧死我们的亲人,赶走我们让大家流离失所,官府无为,天理难容!”
一群人的仇恨被村长点燃,他们眼含热泪,想起经历的灾难,响应着:“官府无为,天理难容,官府无为,天理难容”
一个农户跑出来,惨哭怒问:“你们还侮辱尸体,在我惨死的亲娘上身上插刀,是何居心?让她不超生吗?”
这话让村民的愤怒达到顶点,许多石头朝两人砸来,姚毓苓忍着疼痛,咬牙辩解:“不是的!我那是试验,那些尸体就要尸变了,只有烧掉!”
“她还想烧掉我娘,活烧他们、活烧他们才是!”
“活烧他们、活烧他们!”
黎明破晓前,村民震天动地的叫嚣、呐喊着!干柴立刻围着姚毓苓和聂霆脚下堆放。
村长举着火把,眼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