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毓苓正在质疑着医馆里面没有药,而沉默下来的叶大夫,让她明白了这个绝望的事实——受了这么重的伤,没药她只能等死。
叶大夫也不再想隐瞒,他回想起开放乌山县门放入难民的那个傍晚,疫尸趁乱涌入袭击百姓,不到一夜整个县城便已沦陷,成为疫尸的汪洋,全城人口尽数沦亡。
只是好在他谨小慎微,为了预防提前几日关闭医官,又让两个弟子加固大门和院落,疫尸闯不进来,就躲过一劫,成为乌山县唯一的避难所。
他对毓苓解释没有药的缘由:“闭城这么多天,医馆里的存药本来就不够用了,上次为救治伤员用光最后一批药材,现如今药房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饶是姚毓苓自信一身医术如何过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自己背后这一道伤便只能等着化脓溃烂,全身感染而亡。
可事到如今,她担心的反而不是自己了,封袭既然要保密聂霆的心中,她无从盘问。但想起一起逃进地牢的辛柏、庆儿和妙韵,还是无法安心躺在这里。
倔强的眼中闪闪泪光,疼痛也折磨得她度秒如年,叶大夫摇摇头无计可施只能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封袭守着。
毓苓身穿薄衣,静静爬在床上,仿佛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他没有出声,坚韧如同一颗松柏站立,想放下很多东西去守候安慰,却明白什么资格都没有,只有沉默与保持距离,才是他唯一被允许做的。
午后姚毓苓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陷入昏沉中,周边听到模糊的声音,自己却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
恍惚中她听见叶大夫焦急在说“不行了,你叫我过来也没有用的,她这是高烧感染,没有药我也没办法!”
“那怎么办?这样烧下去,人要坏的!——”
“没办法、没办法啊!”
听完这些,她便陷入更深度的睡眠中,身体时冷时热,知道自己应该努力保持清醒,但又如何能控制得了薄弱的身体?……终于意识逐渐消失再无任何的感知。
不知在痛苦里面浮沉了多久,水深火热中第二次清醒过来,周围的环境告诉她还在医馆,但视线里面一个落魄的脸庞正专心的注视着她。
某些记忆慢慢回笼,那熟悉的轮廓早就临摹在心,幽深的眼睛中尽是彼此的身影,她一下就绷不住,承受的所有疼痛、想念、悲伤全部都倾泻出来。
“聂霆!你个臭侍卫,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我受伤时、我受伤后你都不在!唔…唔…”
这指责、这悲愤她完完全全的发泄了出去,那些梗在了心里的东西只有对着这个人才肆无忌惮,那是封袭守在身边都无法代替的!
聂霆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一开口后那沙哑的嗓音已经不像他了,说道:“是我失约了。”
就这一句,冲淡了她很多的怨,甚至不需要聂霆再多做解释,她已经听出来他的愧疚。经历了这一次伤痛,她明白了很多,原来自以为的勇敢和可以付出的一切,并不能一个人去面对,从济州开始她所有冲动而不顾自身的决定,都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能实现的。
原来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勇敢,而是因为有聂霆在身后的自信。
这样酝酿中,她的所有感情都不想去计较先后和顾虑,轻轻吐出两个字:“爱你。”
任凭全身的憔悴,但此时他眼里也泛出斑驳的光芒,嘴上没有回应,却那么郑重的点下了头。似乎有什么变了,从前的少年褪去许多青涩,这一瞬间有着成熟男人的深沉与未知。
她想要他抱抱自己,想要与他亲密一些,也忘记了背后的伤,妄图撑起身体。
聂霆皱眉斥她:“做什么!好好修养!”
“我只是想……”
那灵透的双眸中欲说还羞,抿着唇扬着笑意,突然姚毓苓发现自己身体上的不同。
她惊讶的问道:“我——我背后的伤口怎么回事?医馆里没有药了,那么严重的伤早该化脓腐烂了,但现在我却觉得在好转,伤口不痛了、清清凉凉的似乎用药处理过了。”
因为伤势的原因她一直俯身爬在床上昏睡的,现在虽然还是不能撑起身体扭头看自己的伤,但是刚刚做了那些动作都没觉着疼痛,分明是得到治疗了!
她不住的扭头向后看去,但总有些艰难,视线触及不到。
聂霆按下不停动作的人,很沉静的跟她解释着:“不要看了,叶大夫想到办法帮你治疗了。毓苓,世界上又不止有你一个神医。”
“他没有药还能有什么办法为我治疗?就算是沧海师父在这里,也不可能空手为我的外伤治疗啊!”
对于学术上的问题,她便陷入了牛角尖,据理力争非要问个明白,除了用药之外叶大夫还能有哪些手段帮她治疗伤口?
聂霆微微俯身,轻柔的抚摸了她充满好奇的小脑袋,霸道告诉她:“你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就不许想那么多的问题。我答应你等着你伤好,能下床之后,有问必答!”
“讲真的?!可我只是受伤又不是变成弱智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失望着,又悄悄牵住聂霆的衣袖,祈求般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这个问题,否则我也不能静下心来养伤。小柏和庆儿、还有张大小姐,他们都没事吧?”
聂霆刚刚纵容的眼神稍冷了下来,隐隐透出一丝震慑人的气场,仅仅几个字堵住她:“丫头,得寸进尺。”
毓苓气闷,但是却莫名其妙臣服于聂霆某种说一不二的气场,以前肆无忌惮顶嘴的话也说不出口。
最后看着她变得温驯黯然的小模样,聂霆无奈摇头,叹下一口气:“他们没事,但你伤好之前,叶大夫说减少探视。”
好吧,身为医者,她接受这个理由。
聂霆刚刚踏出房间,封袭和叶大夫已经面色凝重的等在外面了,他伸手制止他们的话,因为已经明白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