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季寒夜,北风萧瑟,浸骨剌脸。
荒郊外,几处茅草院落正被寒风肆掠,檐边草絮抻得老直,时不时风带走几根,被黑夜消失。
几处院门推开后,走出几名年已及艾的老者,每人脚步踏着干涩泥土,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参差不齐。他们每天入夜的任务便是守护帝王皇陵,严防盗墓小贼以及‘闹鬼’事件的发生,风雨无阻。
领头者名叫萧力先,他走到最边上院落外房门用力敲着。
“天城!……该巡视了!”转头对其余几人道:“古人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才刚入夜,就偷起懒来。”
“谁……说的?”院内传出清脆声音对老者之言进行反击。
木门推开后,出来一名年轻人,有模有样,尤其是那黝黑眼眸,透着机灵。出来后抖抖衣服,挺挺胸膛,显得精神抖擞,任凭凌冽寒风吹打。
见他这般模样,几名老者围聚过来眼神互相交换,似乎和他们所认识的楼天城有天壤之别。
黄克明,探探额头。“天城,你没事吧!是不是被风吹病了?”
年轻人本欲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精气神貌,却很快被拆穿,立即萎了下去,嘴里不停哈气,猛的搓着双手。
“我说几位老大叔,难得我有突破自我的勇气,你们又何必不给面子!我总不能还像你们这般样做个皇陵看护吧?”语气中透着对这份职业的不满足。“再看看你们老几位,都这把年纪了,还得受寒风吹打,迟早有一天会吹死在别人坟前。你们自己这样也就算了,还非得搭上我这个有为少年?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和负罪。”
一堆话将几人呛晕,他又从何说起这些道理来?
李小云:“我说你小子就消停吧!安安心心、本本分分把你祖宗留给你的这份职业守住,就不错了!别整天瞎折腾。”
萧力先仰面星夜,娓娓道:“如今朝局不稳,民间疾苦。许多人打起了死人的主意,干起了盗墓之事。我们身为皇陵护卫,责任重大,松懈不得!”
说到此,踢了楼天城屁股一脚,推着他往皇陵方向而去。
“再过几年,我们这些老骨头去了,这重任便交给你这后辈了。你还不思长进,整天胡思乱想,对不对得起你先祖且不说,已先蹉跎了大好年华。”
楼天城听着这些老头的喋喋不休,不胜其烦。“是男儿,便要胸有大志。你们与我爹是几十年故交,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可不能‘害’我啊!”
萧力先用腰刀刀柄轻轻锤了楼天城后腰。
“你小子说什么呢?”
楼天城几步跳到前面,倒退着而走,对萧力先道:“岳父大人,什么时候我和春妮洞房啊?”
萧力先双眼一瞪。“好你个坏东西,居然当着这么多老人家面,说这么不知羞的话?”
“你老发什么火啊?你又不是没入过洞房。身为过来人,不教导年轻人,已是有错!”
楼天城知道出口的话会将对方惹得更怒,只能暗提内劲,急速奔逃,大步窜走,几踏几落,便将对方甩在身后。
萧力先气得脸肉直抖。“给我站住!!!……三位弟兄,把这小子抓住。我非要代他死去的爹教训一番不可,太不像话!”
黄、李、杨三位只是笑着劝慰,萧力先甚是气愤,走路都有些不稳。“这小子将来一定是个下流鬼,要不是我看在楼家一根独苗份上,真想把他阉了。”
言语中满是担忧,因为楼天城祖上与另外几家是跟随永乐帝征战多年的亲兵,虽无战功,却有苦劳,因而被赐予守护皇陵的差事,世袭罔替。几家人虽不同姓,却胜似一家。只可惜楼天城父亲并不喜欢他母亲,于是一段孽缘让他早早失去双亲,此后便无爹娘管教,他便由几家人代为喂养,怕他委屈,总是给予很多纵容。却不知不觉中,让他便成了一个目无尊长,油腔滑调的小子。
也许是太过纵容,才使他变得这般顽劣,只盼他学好,才不负他爹临终之托。
楼天城哪能体会他的苦心,仍不知收敛,反而盘坐在前。挑衅道:“什么下流,这叫风流!”
萧力先晃动脑袋,再一次怒喊:“快给我抓住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黄克明为安抚萧力先怒火,扯开嗓子大喊:“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们就真听你萧叔的话,把你送进宫里当太监。”
楼天城一把捂住裤裆。“你们几个老东西,不会这么狠吧!”跪着仰天长啸:“爹啊。你听见了吧!你交友不慎,遗祸后人。楼家就要被他们害得断子绝孙!”
几个人看他这副德行,哭笑不得,只好随他折腾。
萧力先见他如此顽劣,好歹不听。“就你这样的人,胸中有何大志?要不是皇陵护卫世代相传,你就等着饿死吧!”
“萧岳父,你可是和我爹拜过把子的。我和春妮是指腹为婚,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女儿当寡妇吧!”
楼天城言语刁钻,完全不顾及对方感受。萧力先气极,只能从手上给他点教训。用腰刀溅起一撮灰尘,直接向楼天城胯间袭来。
“你来真的啊?还下死手!”
楼天城一边惹急萧力先,一边双手支撑着身体,抬着屁股不断后退,带着不小力量的灰尘总算是没有伤及要害。
“急了哇!”楼天城心道:我也就是给他闹腾闹腾,看来他动真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说完双腿直立,用力一蹬,身形弹起,凌空翻转几圈便没了踪影。
李小云抬头凝望夜空,很是惊诧。“别说,这小子功夫还真不赖。早已在我们这些老骨头之上!”
杨有志:“谁说不是呢?聪慧灵气,是个好苗子。有子如此,楼大哥也可瞑目。”
萧力先却不住叹气,黄克明拍了拍萧力先肩膀,安慰道:“有这样女婿,还叹什么气呢?不就是油滑了一点,顽劣了一点。以我看,也没什么不好嘛!总好过傻里傻气的咯!”
萧力先苦道:“你们都生了小子,偏偏就我生个闺女,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我就是担心这小子朝三暮四,将来欺负我家闺女。所以还望诸位弟兄多帮我管束管束才是!”
杨有志:“这是自然。不说你这层关系,就是看在楼大哥份上,我们也不会由着他胡来!”
萧力先:“还有,这小子成天想着离开,出去闯荡,为了我闺女,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你们一定要帮我阻止他。”
远处。
唯独楼天城不以为然,按捺着自己家传佩剑,眼神坚定,傲然独立于星空旷野之下。
夜空之中,一只怪形东西摇晃飞来,当下纵身而起,拔出佩剑,剑声破空,剑意挥洒而出,轻易斩断怪形来物,几节被劈开的断木残骸啪啪坠地。
楼天城用剑挑了挑残骸,心道:原来是只木质飞鸟,我还以为是几个老头子对我发的暗器哩?
眼前嗖!嗖!嗖!身影几闪过后,萧力先带着其余三人赶了过来。凝重说道:“寒夜之下,竟还有人在皇陵附近活动?诸位弟兄,四下看看。”
几名老护卫隐没在夜色中,只剩下楼天城站在原地惊叹不已。
突然从萧条树林中冒出一名年轻人,盯着地上残骸,心疼不已,嘴里嘟嚷着:“我的鸟啊……”
而忽视掉一个活生生的人。
楼天城看他举止如此怪异,又在夜里闯入皇陵,毕竟还要履行护陵职责。“你什么人?为何夜闯皇陵?”
将手中明晃晃剑锋对准来人,可年轻人下意识地用手推开,绕过楼天城这个妨碍物,一心专注于地上的坏木,弯腰捡起残骸比划几次,发现很难修复。这是一份特殊的礼物,一直视若珍宝,却在今夜被人劈坏,好比在内心突坍塌一个大洞。
“是你劈断我的鸟吗?”
楼天城被他如此一问,反觉做错了事。“这里是皇陵重地。我身为世代相传的皇陵护卫,自然要对闯入的人、畜、虾、蟹、跳蚤,一律阻挡。就算是当今皇上,也要斋戒沐浴,才能进来。你这个闲杂人等,夜里放纵宠物闯入皇陵。别说是一只木鸟,就是你的真鸟,我也有权给你割掉。”
年轻人听他讲个没完,尤其是最后的言语,实在是不堪入耳。“你下流!!!”
楼天城笑着,无耻辩解:“人不下流,枉少年!你又是哪里来的?说,是不是企图盗窃皇陵?快说!”
三尺剑锋又一次对着年轻人颈脖,他只能违心顺从,更不想被人看出身份。“护卫大哥别动手,我是好人,不是盗墓贼。是富家人,有钱的很,你看……”说完就从自己身上掏出几片金叶子来,摊开在楼天城眼前。
楼天城并不相信他是好人,一把抢过金叶子揣入怀中。“深更半夜,看你鬼鬼祟祟,獐头鼠目,一定不是好人。即使不是盗墓贼,也是飞贼,按大明律,赃物一律没收!”
被逼着的年轻人,有些急了,大声嚷道:“再不放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楼天城凛然无畏:“哼!吃不了兜着走?那叫贪心,看你这么有钱,一定是贪太多。双手放在背后,准备搜身。”
一听对方要搜身,年轻人立即拿出一些气势,狠狠地瞪着他。“你敢?”
“哟!还敢恐吓朝廷公职人员?罪加一等!”楼天城小心靠近,将年轻人双手锁住,压到后背,整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看来对方不会武功。
他当然不会乖乖顺从,虽不停挣扎反抗,却始终挣不开压制,但嘴上却不服这个软:“你这个狗东西,快给我松开。……哎呀……疼!……要带我去哪里?……你轻点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