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楼天城便换上了兵丁抢来的西洋服饰,心里对自己的新造型很有把握,故而大模大样走出来,想要在二人面前显摆一番。
“你穿的那是什么玩意?不伦不类。”石一全早一步起来,听见开门声,一回头被楼天城的新造型吓到。
“怎么样?”楼天城还不忘自夸一番,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
黄七反感道:“不怎么样?难看的很,这什么服装?”
“笨笨装啊。就是西洋服啊!没办法,这是新潮嘛!”楼天城说完还在二人面前转了个圈圈。
“大胆!”寻找‘再世鲁班’是黄七此行的主要目的,谁都不能阻止,更容不得人破坏,对楼天城奇奇怪怪的造型十分不满。“你给我滚去换掉,否则别怪我不念及旧情。”
楼天城却不以为然,鄙视二人。“哼,你们这些乡巴佬就是没有见过世面,完全不懂得欣赏。”
石一全趁机走到黄七身边挑唆起来:“黄公子,他崇洋媚外耶。还不判他个卖国之罪,将他凌迟处死,再昭示天下,以儆效尤!”
楼天城听完石一全的话,仰头观天,虽晴空万里,后脊梁却阵阵发凉。“搞什么?你想借刀杀人?”
黄七被提醒后,果然喝道:“你再不给我换掉,我就真把你砍掉。”
楼天城见黄七怒下命令,哪里还敢抵抗,极不情愿走回房间,磨磨唧唧地抱怨着:“搞什么嘛。一大清早,就逼人家脱衣裤。不要脸!”
重新换回服饰之后,才被二人谅解。
黄七这才说以利害:“你这样是不对的,抛弃祖宗,天理难容。就算我不杀你,整个大明朝的爱国人士都不会放过你。”
楼天城难以理解。“有那么严重吗?”一抬头,发现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这边。正是隔壁院子的‘寡妇’,正依靠着二楼的窗户,居高临下,很有兴致地看着几人。
“黄公子,有人在看我们耶。”
石一全以为是他故意绕开话题。“谁?”
“就是她咯。”楼天城往寡妇方位努嘴。‘寡妇’发现三人视线朝自己投来,撇转目光,迅速离开。
黄七:“她什么意思?”
楼天城戏言道:“这还不明白,她看上你了呗。”
“这不是胡闹嘛!”黄七一怔,正色而言。自己为出宫煞费苦心不说,更担着被朝官言骂的风险,怎么能和一个‘寡妇’牵扯不清呢?
石一全在楼天城身后给了一巴掌,结实打在背上。“你给我闭嘴。”
黄七急抬脚步:“赶快走!”。
三人所寻的‘再世鲁班’名气当真不小,街上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住处。
黄七按耐不住兴奋,带着二人急急奔去。进门便直奔主题:“鲁师傅,给我看看你的木匠技艺吧。”
卢师傅先愣了愣,道:“你是?小可不姓鲁,姓卢!”
黄七:“哦原来是鲁师傅!实不相瞒,我非常喜欢木工,想找你讨论讨论这木匠技术,还望你不吝赐教!”
“我姓卢,不姓鲁。”卢师傅再一次提醒。
“我知道你是鲁师傅嘛。你就让我开开眼界吧!”
鲁师傅一听他还这样喊,实在没招,只得由他。“可是我已经退隐了。”
这卢师傅年纪确实不小,因为在当地颇有名气,找他学艺、做活的人是多不胜数,只能疲于应付。
黄七好不容易找木艺高手,岂会甘心。“我大老远赶来,能不能为我破破例呢?”
“这怎么行?行有行规,岂能乱来?”
石一全在一旁帮腔:“鲁师傅,你就看在他这么诚恳的份上给他个机会吧!”
“我姓卢!”真是的,怎么他也如此称?
石一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二人一言一语,不停磨着这老头耐性,可这顽固老头死活不答应。
楼天城实在是看不下去,走到中间,桌子一拍,将正在讨价还价的三人吓了一跳。赶在黄七人发飙之前,大声对卢师傅道:“你就给他耍两手吧!鲁师傅。”
“我都说了……”卢师傅怀疑这些人的耳朵是不是比自己还背?一看楼天城拿开手后一锭五十两银子闪着耀眼、诱人的光芒。“我……姓卢。好吧!看在你们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破一次例。”
卢木匠年纪不小,说话都费劲,但一说到木匠技术却尽显精神。“我先考考你,何谓木工?何谓木雕?”
黄七欣喜而答:“亭台楼阁、车辕水船、农犁锄耕、坐卧器具皆是木工所制,百姓衣食住行所用样样不离木工,故木工讲究实用;木雕乃木工衍生,是木工的貌,供人们观赏所用,故木雕讲究其形。”
“何谓其形?”
“一个字‘美’,要做到形美,当用圆、浮、镂三技雕之。”
……。
黄七对卢木匠的考问是对答如流,卢木匠忍不住赞赏。“此子天赋异禀啊!以你现在的造诣,完全不用屈身受教,再加上你心诚意坚,可以和我一起研究研究。跟我来!”
卢木匠又将朱木匠带到自己后堂。
楼天城心道:看卢木匠激动的样子,似乎发现朱木匠资质完美,不知是要传授绝世技术还是当场拜把子啊?
卢木匠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美匣盒,一层层打开。
这什么玩意儿?他保管的如此小心,看其颜色,似乎很有些年头。
黄七看卢木匠如此慎重,心知对方举动一定和自己技术提升有关,放光的眼神紧盯不移,生怕错过重要细节。
卢木匠用皱巴巴的手慢慢展开包在最里面的两张图谱,料子是白绢布却泛黄,看上去像是黄颜色。
一张图上画了一个成年男子,面朝东南方向,奇怪的是所画男子是个断臂,从手肘处断掉;另一张图是一个像鸟又不是鸟的怪物,比老鹰还大;两幅图旁边还附注着极小的文字。
卢木匠指着面前的两幅绝版图谱对黄七郑重地讲起来:“这幅图上绘制的男子是个木头人;这幅图所绘的是飞鸢,都是鲁班祖师设计的。”
黄七听这是木匠行业的祖师爷设计,更不敢随便对待。
卢木匠继续讲着:“别小看它,这个飞鸢却藏有机关,只要你想去任何地方,有多远,只需骑上它就能在一天内到达;这个机关,拍一下而飞,拍二下即停,往上是上飞,往下是下飞,……”
于是卢老头神秘兮兮的给三人讲了一个神话故事:
鲁班设计的飞鸢可以飞任何地方,那个木人则更是神乎其技,竟然可以和人想通,把自己想去的地方告诉木人,木人便能指导飞鸢到达此地。
此刻,卢木匠将两件神气又露脸的绝密设计图移交到黄七手中。
楼天城和石一全听完,觉得甚是好笑,这不是哄小孩吗?
但黄七这个至关重要的当事人,对此却深信不疑,认为将二张设计图里的东西打造出来并实现其功能不仅是自己毕生追求的目标,更是时代赋予的使命。
卢木匠终于找到自己的衣钵传人,激动地老泪纵横,意味又深又长。
“我穷尽一生精力研究二图都未能成功,这也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现在,我只好把这个无比艰巨而又光荣的责任交到你的手上了。倘若得以实现,千万别忘记烧一副给我,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黄七也流泪不止,缓缓接过前辈的图谱,刹那间感觉到这份特殊使命的沉重以及老前辈浓浓的托付之情,在胸腔内不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自豪感、使命感在黄七心中滋生繁衍,恨不得当场立下‘永不负心’的誓言。
接过谱图后,黄七很是狂喜,因为激动身子不住抖动,像被困饿数十年的恶虎突然逮住一只野兔,眼放狂光,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
楼天城和石一全见他如此痴狂的神态,面面相觑着,内心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