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画梦以为言勾陈至少也要想个五六天，毕竟这献出双目是一件关乎身体，甚至一个人以后生活和命运的大事。没想法第三日他便派人到百雀阁请她回府，人已经确定了。

“谁？”风画梦好奇的问前来通知的家奴。

“晓雨。”家奴笑着脸道，似乎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至少没有伤害到府中重要的人物。

风画梦立即的怒了，“一个孩子？言公子的决定？”

“不是，是晓雨自己请命的。”

风画梦一把推开家奴气冲冲的直奔穆王府。家奴匆忙跟了去。

寄奴觉得奇怪，便问慕容清默怎么回事。慕容清默却笑而不言。弄得寄奴糊里糊涂。

风画梦听说言勾陈在书房，直接闯进去。却见到喻未药竟然也在。

“风姑娘吗？”喻未药笑着问，“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药香。”

言勾陈见她脸色很差，满脸怒气。知道这接下来的谈话会很不愉快，便吩咐悦悦先扶喻未药回房休息。

风画梦瞥了眼出去的喻未药，上前两步质问：“晓雨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够用他的双目？”

“风姑娘不是说孩子的眼睛也是可以的吗？”

“但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个世界都没有看清，你就要他双眼，他以后漫长的人生怎么活？他没有亲人，本就受你府中家奴欺凌，以后谁来照顾他？你这是杀了他。”她气的顾不了面前人的身份，对他怒斥。

“他救了未儿，就是我与未儿的恩人，我必然会善待他。”

“怎么善待？你连这件事情都不敢告诉喻姑娘，以后他也必然不能留在王府之内。在外面是生是死谁会知道？”

“风姑娘，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自不会将他置之不问。”

“你的情意给了喻姑娘，给了你身边心腹属下。晓雨不过你府中一个低贱的小僮，他有没有双目，是生是死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风姑娘！”言勾陈也被她的话激怒，“你也说过，这必然是要一双眼换一双眼，晓雨自愿，也并非是我逼迫。我知道他是个孩子，我也心疼。可我也别无选择！你从一开始不也是支持吗，不也是想尝试吗？”

“我……”风画梦气的语塞，许久憋出一句话，“如果是晓雨，我不会出手医治！”

她转身便离开，开门的一瞬愣住了。晓雨直直的站在门前，瘦小的身体，尖削的脸蛋上挂着两行清泪。他抬头看着风画梦，泪水模糊的眼睛清澈如潭、深邃如洞。

“姐姐……”

“晓雨，我不会取你双眼的，不会的。”她一把将晓雨搂进怀中。

晓雨哭了一会儿推开她，退后一步俯身深拜。风画梦被惊住，忙躬身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晓雨挣开她手臂，跪着说：“姐姐，是晓雨自愿的，求你不要那么说王爷。求你救救喻小姐。”

“你……你还小，还不懂没有双目的痛苦。”

“晓雨这样活着也没有任何的快乐。医治好喻小姐，王爷会让莫侍卫收晓雨为义子，至少晓雨就有了亲人，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了，也不会在被人欺负。姐姐，求你成全晓雨心愿。”

“你……不行！”风画梦坚决道。

“姐姐。”晓雨抓着她的裙角哭着哀求。

看着她那双纯净的双目，她心好似被锯齿来回的拉割，一个孩子，她下不去手。她扯回裙角，气恼的甩手离开。

她跑回百雀阁，慕容清默见她去而复返，一脸怒气。单手取了茶盅给她倒上一杯，笑道：“喝口茶消消气。”

风画梦瞥了他一眼，接过茶盅一饮而尽，慢慢才将怒气消了些。

“你下不了手？”慕容清默问。

“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我……我怎么能够……”风画梦气哼哼倒了杯茶再灌下去。

“无论是谁，其实都一样，孩子也罢，成人也好，甚至垂暮老者。失去眼睛都会面临巨大的痛苦。只是人都喜欢同情弱小。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是莫侍卫，你觉得应当可以，但是莫侍卫还有妻儿养活，如果他没有双眼，一个家都难维持。廉长史，有一个病弱母亲，如今尚未娶妻。他若失去双眼，无疑是将他母亲逼上绝路。这其中有多大差别呢？”

“可……你这是歪理！”

慕容清默点点头道：“好，我说的是歪理。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以前从来没有帮孩子换过皮？”

“我……”风画梦愣住。慕容清默并不追问，而是等待她的回答。片刻，她低声道，“我换过皮中，最小的年纪是十四岁。”

“那你如何下去手的？”

“他是主动要换皮的。而且还是苦苦哀求，我……我才答应的。”风画梦解释道。

“十四岁的孩子主动要换皮？长的很丑吗？”慕容清默调侃问。

“不是，他长的很英俊，他说他曾经犯过错，欠那个人一条命，他要用另一个身份去还恩情，也是想去过另一种生活。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像个成人。流风谷的规矩，换过皮，原本的皮相是要留下的，但是他却盗走了。之后没有他任何消息。”

“看来也并非是一般的人。”慕容清默感叹一句。

“可换皮和这换眼不同，换皮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慕容清默没有再劝她，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她自己去想明白，该怎么做，我要不要换皮，都要由她自己决定。

两日后，莫失亲自前去百雀阁请风画梦，风画梦也冷静了许多，这件事情终是要解决。她也不可能真的弃喻未药不顾。

风画梦刚离开，即墨闲便跑了来。这几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不见人影。

“先生，那紫衣女子已经去了白玉城，你不是一直要去南越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白玉城？”即墨闲乐呵呵的坐到慕容清默身边，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中。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忽然要去白玉城，查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

“不仅我感兴趣，我相信，你也一定感兴趣。那个第一美人南嘉木，前几天他遇到了杀手，被抓了。今天我查到，他被百雀阁阁主白玉飞廉救了，现在就在百雀阁内。不知道杀手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休养几日后，白玉飞廉就亲自护送他回荔城，途径白玉城时会逗留几日。我们如果能够和他们同行就最好了。”即墨闲说的时候一脸兴奋。

慕容清默猜的没错，他必定就是南越太子心腹那个南嘉木。只是这个南嘉木和他之前听说的大不相同。这个看上去病弱不堪的少年竟然会是那个舌战群臣，攘外安内，并且拒绝任何封赏的南越第一公子。

也难怪会让白玉城出手，让白玉飞廉亲自护送。

其实即便是即墨闲不说，他也准备等身体好些就去白玉城。离开华京半年，父亲的遗愿他还没有完成。现在杀手不断，他不想最后自己死了，连那个人都没有见到。

如今在百雀阁内卫和杀手这几日都没有出手，看来是要在他离开之后动手。如果和白玉飞廉等人同行，他至少有一层保护。对他而言也是多一分安全。

“过几日，便和他们一起吧！”他说。

即墨闲立即的跳起来，拍着手叫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准备？”慕容清默疑惑，这还有好几天，这么早准备什么。

“当然了，你现在这样，我自然是要准备专用马车，让你舒舒服服，可不能够颠伤了。”

“让你费心了。”

“谁让你是我先生呢！”

慕容清默暗想，这即墨闲自己主动的要拜他为先生，这一路相帮，真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如今他是朝廷罪人，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若是因为报仇，可他就根本没有必要再救他。即墨闲虽然表面看上去是个顽劣的少年，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缜密，他身边的九溪也并不简单。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即墨闲兴冲冲的跑出门，立即的叫来九溪，一起下楼去。

慕容清默走出房间，站在楼台上看着院中景象，几个人在凉亭内下棋，旁边的花架下，一对青年女依偎窃窃私语。

秋日百草凋零，只有头顶的阳光还给人些许的温暖。他站了片刻，转身的刹那见到远处转角处一抹青色迅速闪过，像是这百雀阁的伙计。

他顿了下脚步，转身回房。

“公子，咱们去过南越完成了老爷的愿望后，要去哪里？”寄奴扶着他窗前的软椅上坐下问，“皇上的人一路的追杀，还有江湖上的人，我们要躲到哪里？”自从离开华京，慕容清默的伤就没有停过，旧伤没好，新伤又覆上去。身体哪里经得住这样反反复复。

“羽夜城。”

“赤狄羽夜城？”寄奴惊的差点叫出声来，立即的返身关紧房门压低声音小心道，“赤狄与大周对峙几十年，现在两国关系紧张，公子去了赤狄岂不是坐实了老爷的罪名，而且皇上还会给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老爷的冤屈还怎么昭雪？”

“昭雪？”慕容清默自嘲冷笑，皇帝绝不会给他昭雪的机会，否则，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