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池支开了房间内的人,只是让他的儿子天琊在里面打下手。离火不放心,硬是要进去守着,慕容清默去劝说,他反而是和慕容清默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在南嘉木的劝说下才放弃。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天琊偶尔会提着水出来,然后又重新的提着热水进去。每当他出来的时候,离火便会很着急的问里面的情况,天琊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冷淡的道:“没事。”便提着木桶离开。
“慕容公子,南公子会不会有什么事?”师羽调有些担心的问。
他也不知道,只是摇了摇头,坐在院子的木凳上。他对萧秋池放心,但是他对南嘉木的身体不放心,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撑的过去。
天琊进进出出十多次,日已正中,终于萧秋池将房门打开,一脸疲惫的看了眼他们。离火匆忙的冲进房间内看情况。慕容清默只是平静的问:“如何?”
“他现在昏睡着,没有什么大碍。我为他行了一遍针,同时用药浴蒸疗,暂时用这样的方法每日试一次,几日后,我方能够下定论。”
“每次都要这么长时间吗?”师羽调问。
“第一次的时间会长很多,后面每次一个时辰便足够了。”
这时便听到了天琊嘟着嘴走出来,抬头可怜兮兮的道:“爹,我饿了。”
萧秋池看向面前的三人,似乎他们一直也都是守在这里,中午的饭也没有吃。慕容清默也都觉得有些尴尬,相互看了眼彼此。慕容清默肯定是不会烧饭菜的,而风画梦也只是会简单的几样,还是口味奇怪。一路上师羽调也是知道他们的情况,便道:“我来烧菜吧。”说着走进伙房。
风画梦看了眼四周,这里除了师羽调便只有她一个姑娘,总不可能让师羽调一个人带病烧饭,便自高奋勇的要去帮忙。萧秋池却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跟随着他们进去。他可不想别人将他的伙房弄的乌烟瘴气,更别将他的房子给烧了。
午饭后,萧秋池便让天琊到附近的山上去采草药,便是今日为慕容清默药浴所用的其中一种,因为存货并不多。慕容清默看了眼周围的山势,昨日进谷的时候他也已经打量了一遍。虞山整体山体都比较陡峭,而且树木丛生,来的路上也看到了两边的路上有动物的足迹,昨夜入眠之前还听到了一声嘶吼,似乎是山狼的叫声。
天琊只是六七岁的孩子,萧秋池竟然放心让他独自一人去采药。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他心中总还是放心不下,便笑着对天琊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天琊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转身就走,萧秋池也默不作声,慕容清默便跟了去。风画梦也说不放心,硬是要跟过去,最后被慕容清默劝住,留在村中照顾南嘉木和师羽调。
一路上天琊都是一句话不说,竹篓在他身上大小合适,看来是专门为他而编织的。慕容清默尝试几次要帮他背着都被拒绝了。似乎自从昨日他进谷来,他们都没有真正说过一句话,即便有两三次他开口找他说话,他都是沉默不搭理或者嗯一声来回应。
面前一处树林似乎更加的密,藤蔓也交缠的更密集。天琊拨开藤蔓走进去,头顶的树叶遮挡已经偏西的阳光,让山中的视线有些昏暗。
“你往日都是自己上山采药的吗?你父亲放心吗?”慕容清默跟在他身后问。
天琊不回话,蹲在地上用铲子小心的挖一株长满刺牙的草。慕容清默并不认识,但想必也就是萧秋池要采的草药。他看了眼四周,不远处有两株。他走过去拨开旁边的草,伸手便去拔。不小心被几根刺刺破了指腹,一阵刺痛。接着痛蔓延了几根手指,然后整个手掌都是又痛又麻。
抬头,天琊正站在他身边,双目冰冷的看着他已经开始变红的手掌。
“这是什么草药?”他问。
天琊依旧是冷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弯腰用铲子小心的将两株草药都挖起,捡到竹篓里。
慕容清默感到小臂也开始进入刺痛的状态,只要手轻轻的触碰,好似有千万只毒蜂在蛰。手掌已经红肿。
“这是什么毒?”慕容清默焦急地问,他手掌已经快失去知觉,他甚至感觉到再拖延下去他的手就要废掉了。
天琊瞥眼他的手掌,然后望着他,许久才放下手中的铲子,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抓起慕容清默的手掌,一道划开他手掌心,血迅速的流出。
慕容清默也明白了天琊的意思,运功将手掌的毒逼出来。天琊却自顾的去找其他的草药,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片刻,慕容清默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好了许多,虽然还有微微的刺痛,但是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的严重。再四周的望去竟然没有了天琊的身影。
他四周找了找,天琊已经背着竹篓向另一个方向去。
“天琊。”他唤了句,然后拨开藤蔓追了上去。此时阳光更加的偏西了。
“你还要去哪里?现在已经很晚了,太阳落山后山里有野兽出没,还是先回去吧。”慕容清默抓着他的肩头劝道。
天琊扭动着肩膀甩开他,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天琊。”慕容清默强行的拦住他,“听话,先回去,明天我再陪你来采药。”他半搂着他哄道。
天琊还是强行的扭动身体要逃出他的臂弯,最后却是被慕容清默死死的钳住,“听话,回家!”
“放开我!”天琊高声的吼道,好似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慕容清默被震住,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孩子该有的愤怒,他这个年纪最多不多是撒娇任性,即便是被宠坏了,也是发了小脾气。他惊愕的看着他。
他小脸被气的通红,逃出慕容清默的臂弯后,大喘了几口气,好似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慢慢的平复下来。
“天琊……”他小声地唤道,怕他再如刚才好似发疯的小兽。
天琊瞪着他片刻,忽然眼泪漱漱的流了下来,然后便哭出了声音。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得到了一次释放。
慕容清默走上前,轻轻地将他搂紧怀中,这次天琊没有挣脱,而是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衫放声痛哭。“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他。
“对不起,天琊,对不起。”
“是你害死了我亲生爹娘,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是凶手……”
慕容清默紧紧的将他搂在怀州,此时他心中也证实了从昨天到现在窝在心中的猜疑。天琊并不是萧秋池的亲生儿子,是他养子。天琊应该是应龙山庄前庄主荀长歌与醉清风主人穆落月的儿子。当年他们去世,便把孩子托付给了萧秋池带回千丈谷,没想到最后萧秋池来了虞山,且把孩子也带到了这里。
当年荀长歌夫妇的死,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但是所有与宸王有关的罪责,都有一半要分在他的身上。当年的阴谋诡计都是他的“杰作”,糜城和白玉城荀五爷的刺杀,便是对他当年犯下的罪恶的声讨。
面对一个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一个成人都控制不了自己要拔刀一报血仇的心,更何况是一个孩子。这一天他忍得多辛苦,压抑的多痛苦。
他轻轻地拍着天琊的背,像爱抚自己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杀我?你可以让你养父杀了我,我并不是他的对手。”
天琊哭了一阵,抬头看着他,然后抹干了自己的眼泪,抽泣的道:“爹不让我杀你。”
“为什么?”他蹲下身,平视天琊问。凭着萧秋池对穆落月的感情,他比谁都想他死。凭着他的武功和才智,他现在想杀他,已经易如反掌。
天琊再次的抹了把泪,“我不知道,我好恨你。”
“对不起,天琊。不仅你恨我,你养父恨我,很多人都恨我……连我自己也恨我自己。”
“你为什么害死我爹娘,为什么?”他抽泣的问。
“你没有问过你养父?”
“问过。”
“他怎么说的?”
“爹说世间很多事只有恩怨情仇没有是非对错,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是非对错,你害死我父母就是错。”他显得有些气愤。
慕容清默细细的咀嚼萧秋池的这句话。他是看的开了,还是看得淡了,还是看的明白了?各为其主,成王败寇,何为对错呢?
他再次的将天琊搂入怀州,疼惜的道:“我对不起你父母,对不起你。天琊,还记得昨天我和你养父说过的话吗?等南公子的病好之后,我便留在虞山村好好弥补你,到时候你想怎样报仇都可以。”
“你……真的要留下来做爹的……”天琊忽然眼中含着一种不忍,反而将父母的仇都淡忘了。
“我答应过就不会食言。”
天琊似乎在想什么沉默不说话,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五官轮换看。
慕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提起他的竹篓半搂着他道:“现在天要黑了,和我一起下山吧,回去晚了,你爹会担心的。”
天琊没有回答,但脚步却毫不抗拒的跟着慕容清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