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山前,萧秋池还补充了几句。他来了这虞山村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山中有什么山洞,让他们一定要小心,有可能是山中野兽居住的窝穴,如果是发现不对劲,就不要进去了。
天琊回了一句“知道了,青竹大哥和我们一起去,爹放心吧。”然后拉着风画梦就向山上奔去。慕容清默听到萧秋池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放心,询问道:“村中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此山洞?”
萧秋池点了下头道:“是。这山我进过无数次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山洞,估计又是天琊淘气拉着风姑娘进山不知道要做什么呢。”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慕容清默见他一副轻松模样,似乎对天琊很放心。忽又问:“青竹是?”
“是村头一个青年,是村中最善捕猎的人,常常会带着村中的孩子进山射杀野物,所以很得孩子们的喜欢。”萧秋池简明扼要的解释,然后便出了门。
今日初一,是村中一月一次的聚会,村子十几户人亲如一家,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是聚在一起商议。现在开春,必然是在要商议这一年的新的计划和分配活计任务之类的。然后大伙儿一起干,是盖房子,开垦荒地还是捕鱼打猎或者是采药出谷兜售,或者是纺织,都先计划起来,萧秋池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
慕容清默有时候觉得萧秋池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其实很好,每天想的最多不过是这村子十几户人家百十来人的吃喝问题。没有外界的物质和权力的诱惑,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他甚至曾经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也留在这虞山村,不再去问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只享受这头顶温暖的太阳,静谧的星月。可紧紧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便打消了这个年头。他不能够像萧秋池一样,很多事情,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风画梦、天琊和青竹三个人来到了昨日发现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只留出半尺宽的细缝。他们扒开藤蔓,山洞口只有大半个人高,成圆形,里面漆黑一片。青竹对着洞口喊了两声,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回音,然后他又扔了一块石头进去,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风画梦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用力的扔进去,还能看到火把在山洞里面亮着,风画梦问了句天琊怕不怕,天琊摇摇头,他们便一起进去。
进洞口大概几步,山洞边开阔了些,青竹大高个头伸直腰板都触不到山洞顶。走到刚刚火把的地方,风画梦将火把捡起来,然后又继续的向里扔去。忽然火把好似追了下去见不到,却能够看到远处山洞被映着微弱的光线。三个人相互紧紧的抓着,继续的向里走。
这次山洞没有进来的时候那么平坦。脚下高低凸凹不平。接连三四次,他们才发现这山洞里面的石壁是乳白色的,又得地方宽敞有的地方狭窄,里面的石墩石柱奇形怪状,上面还会滴着水珠,但看想去并不像是人为,而像是天然形成。
接着他们便见到了前方有一个也是圆形的洞口,外面的光线直射进来,他们三个人立即的兴奋起来,加快脚步奔了去。
出了山洞,外面又是一个广阔的山谷,看来他们刚刚是穿过了一座山风画梦想。只是面前的山谷内并没有村落,更是没有人烟,有一条小溪从山谷中间流过。这里的风景比虞山村的美多了。三个人立即的跑了过去。
“风姐姐,你看那边还有一片树开满了白花,真是好看。”天琊跑了去。的确,这正月刚过,便有这么多的花盛开,的确是难得一见,风画梦和青竹也跟了过去。三人都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更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树上的花瓣落了许多,大概是前几日下的雨打落。姆指甲大小的花瓣,片片好似白雪,将林中的地面覆了一层,踩上去松软,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我们在这花林中烤鱼好不好?”天琊忽然提议。
风画梦看了眼四周,雪白一片,好似冰雪琉璃世界,在这样梦幻的地方烤鱼,总觉得是有些突兀。好似要在白绸上面染点油渍一样。但是抗拒不了天琊的强烈央求,她便答应了。青竹去小溪边捉鱼,她在林中生火,总觉得是对这边花林的毁坏。
三人烤了许久的鱼,吃完后,灭了火便离开花林。刚走不远,风画梦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她猛然转身,发现什么都没有。天琊和青竹都被她的动作惊住,询问她:“怎么了?”
她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有人,还是野兽,也不让他们跟着一起紧张便说没事。但心中却有个疙瘩。走了几步,她有感觉到身后有脚步踩在飘落的花瓣上,声音很轻很轻,她再次猛然回头,见到了远处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和这花一样的颜色。
“啊——”天琊吓得大叫,双臂抱着风画梦的胳膊。
远处的身影的确是个人,此人一身洁白,头发如雪,面上一层白纱,在这满眼白色的花林中,就好似隐形一样,难怪天琊会害怕。
“你什么人?”青竹拦在风画梦和天琊的面前斥问,虽然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是身体还是微微有些害怕的。
白色的身影只是这样的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白色的花林之中。一切都好似梦幻一样,分不清刚刚是不是真实。
“风姐姐,刚刚的那个是人吗?怎么她的头发都是白色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个人。”她也并不确定。
青竹还是谨慎地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现在天都要黑了,这里很危险。”风画梦也觉得刚刚有些诡异,便拉着天琊从来时的山洞回去。
穿过山洞,走出树林,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山下却是一片火光。三个人都是惊得傻了,山下十几户房舍都在一片火海中,将整个山谷映成黄-色。远远的望去,只能够见到熊熊的大火在烧,却见不到任何人的痕迹。若不是见到了村头那堆巨大的石堆,他们甚至以为穿错了山洞,这里不是虞山村。
三人疯狂的奔下山,见到村中横竖都是村民的尸体,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被刺穿胸膛,有的被一刀抹断脖子,甚至还有的被切开了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最凄惨的一个被拦腰截成两半。
“啊——啊——啊——”天琊被吓得扑在风画梦的怀中大喊大叫,好似发了疯。
青竹一路奔去,奔到自己的家中,见到院中父母还有弟妹的尸体,以不同姿态惨死。他抱着父母便是痛哭。风画梦拉着天琊便跑回家中,只见到院中一滩血迹,血向房中延去,房子已经被大火吞没。
“慕容,慕容……”风画梦不顾身边被吓疯了的天琊,一头冲进大火中。火势越来越大,原本就是木头和茅草搭造的房屋,更是容易燃烧。房间内浓烟滚滚,炙热的没有半点空气。她捂着口鼻,却连眼睛都难睁开,全身被火围住,觉得自己就好似架在炭火上的烤鱼或烤鸡。
“慕容……”她刚一开口,就呛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瞥见了被大火围住一抹青玄色,更让她震惊的是那抹青玄色已经被火舔舐,只留下背部那一小块完整。
“慕容!”她一头冲进去,只听见身后噼里啪啦后一声巨响,梁柱倒塌。她不去管身后如何,扑在那抹青玄色上。他四肢包括脸部都被大火烧伤,衣裳浸染血色。她轻轻地扶起他,唤着他的名字,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这时才注意到他脖颈处的那深深的伤痕,如一条红蛇缠缚。
“不要,慕容,不要死……”她看着四周,唯一的出口也已经被坍塌的横梁堵住。瞥见旁边的脸盆内还有未倒去的水,她扯过床上已经被烧了一半的薄毛毯,将其浸湿,围在慕容清默的身上,然后背起他跨过熊熊燃烧的房梁,火已经舔舐她的裙角,她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一步步沉重而艰难的向外走。
走出里间,她透过火光,见到了院中正端着水誓要浇灭大火的天琊,她心中更痛。慕容在她的背后,而萧秋池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已经被这烈火吞噬了。还有其他的人,是不是在另外的几间房内?她不敢去想。
背上的沉重,让她相比之下有一丝满足,至少,她还救回了他的尸首。
“慕容,既然你不能够带我走,那我带你走。”她刚迈步要跨出门槛,整个房子好似散了架的木堆,忽然崩塌,整个房顶盖了下来,头顶的木梁直直的坠下,击打在她和慕容之间。她肩头一痛,眼前一黑,与慕容清默一起被压在了木梁之下。
“慕容……”她模糊的唤了一句,便没有了任何的意识。
次日。
“慕容,慕容……”她好似经过了炼狱焚烧,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看到头顶的布幔,感受到自己肩头和右脚的疼痛,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她忍着肩上的疼,吃力的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的设施看上去像是一家客栈。
“有人吗?”她唤道。
没有回应,她下床,抚着房中的桌凳一瘸一拐的走向房门,此时房门被打开,是一位年近而立的青年。一身素色,皱了下眉头走了进来,天琊跟在他身后。
她伸手去将天琊拉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警惕的问:“你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然后再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叫天琊过去。她将天琊紧紧护在身后。虞山村就百十口人,她都见过,但是此人很面生。而且她当时感到村中的时候已经没有活口了,他从哪里能够来得及救她。
青年看着她询问打量的目光,解释道:“我是应龙山庄之人,天琊是我的亲侄儿,我不会伤他的。”
“你怎么会在虞山村?”
青年迟疑了须臾,道:“这件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明白。”
“那你就用能说明白的来说!”风画梦丝毫不给他含糊的机会。
青年轻叹一声,“你这丫头倒是挺有意思。好,我告诉你。”他瞥了眼风画梦被缠着白布的腿,道,“你还是坐下来听我说吧。”
风画梦看了眼脚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却依旧是将天琊揽在臂弯里。
青年娓娓道来。“我是应龙山庄五爷荀长川,在糜城的时候,我便一直跟着你们。其实毫不相瞒,我是为了刺杀慕容清默。后来因为一直有南越太子的人在我便没有机会下手。在白玉城的时候听说虞山的神医是萧秋池,当年我大哥和大姐将孩子托付给他,这么多年一直不知去向,此次也正好要见一见,我便跟到了虞山来,却一直没有办法进虞山村。
昨天早晨我在虞山下小镇的客栈无意间听到了坐在隔壁桌的一对青年夫妻带着几个护卫要来虞山求医,看他们装扮华贵,却并非是大周或者南越的人,想来应该是别国的望门贵族子弟,跟着他们进虞山村或许方便,我便从小镇一路跟着。在进虞山的山口处遇上了一队人马,大约三十来人,个个黑衣劲装,手持长刀,并不像是江湖人。
他们在山口下马便提着长刀向虞山村冲,那对夫妇见着情势不妙,问他们是何人。他们却是二话不说就与他们厮打起来,那妻子因为病弱,被一黑衣人一刀砍死,几个护卫也是无一生还,只有那丈夫武功不错,被伤后并没有死,逃过一劫。
虞山村是常年不与外人往来避世村落,这一群人所来必然是为了慕容清默或者是南嘉木。我本是不想过问此事,但是怕他们会伤及天琊,便抢在了他们前头闯进虞山村,找到了萧秋池说明了此事。萧秋池便让我带着南嘉木等人先到山上躲避,他来应对这些人。这些人不见外来之人应该不会怎么样。
我带着他们离开,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了整个村子都在大火之中,也就是你当时回到村中见到的景象。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回到萧秋池的院中,便见到天琊在拼命的端水想浇灭大火,而你倒在坍塌的房门前。我便将你救了回来。”
“我如何相信你?”风画梦对面前之人还是存着疑虑。
“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我也不必要向你证明。且不说你现在伤成这样,就算是你毫发未伤,我想取你性命也是易如反掌,我何须劳心编这么长的故事骗你。”
风画梦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救我?”她问。
“因为你在我手上,慕容清默就一定会来。”
“慕容?你……你的意思是慕容还活着?那……”那她从火堆中拼死背出来的人是谁?
“我想萧秋池是为了救慕容清默才易容成他的模样。”荀长川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风画梦忽然内心复杂,高兴与悲伤交织。她忽然不懂萧秋池,他心中对慕容清默是充满怨恨的,但是最后却为他而死。
她抬眸看着荀长川,“你想利用我?”风画梦冷笑一声,“你太高抬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他现在心中爱的依旧还是他的表妹夏潋滟。”
“那就试一试,你应该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的确是说到他的心坎,这么长时间,慕容对她虽然没有刚开始时候的躲避,却也没有表现出主动的热情,她在慕容清默心中到底是处于什么位置,她一直都想知道。
此时虞山下一个县城的小院中,却听到了“砰”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声音将左右几间房中的人都惊动。
白泽忙推门进去,见到即墨闲正双目怒视前方的九溪。地上是一个被摔粉碎的花瓶。
“少主,出了什么事情?”白泽问。
顿了须臾,即墨闲吼道:“出去!”这倒是把白泽惊住了。他身为即墨海天的贴身护卫,也可以说是看着即墨闲长大的,算是半个长辈,即墨闲向来对他尊敬,即便是耍性子,也不会对他斥吼。
楼寒江和白玉飞廉见识即墨城的私事,也不便插手,便没有过去。
白泽犹豫了下,还是尽职的再次问:“是出什么事情,属下……”
“出去!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即墨闲毫不客气的命令。
白泽迟疑了下,便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却立在廊下守着,以防里面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