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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 第一章 暴雨

入夜之前,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落下。万条银线像被天空中并不存在的大手没命地往下按,争先恐后地坠落地面,发出啪啪啪连绵不绝的声响。

七月底的暑气在这暴雨的浇洒下快速地退却。客栈外的官道很快变得泥泞不堪,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掌柜的还没有回来,看这情况恐怕给暴雨困在了三里外的镇子上了。几个伙计见老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乐颠颠地偷懒,打了烊围在桌上赌钱,无非两个铜子儿一局。我这人极其点背,索性放弃加入他们的队伍,以免把月钱都贴进去了。时下,我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眺望这暴雨雷电。

“你小子出千了吧!怎么回回都赢的!”胖大厨郭子冲着专事跑堂的小武大喊大叫,很想把那两个输掉的铜板讨要回来。

一时间伙计们大声起哄,震得破败不堪的木楼梯摇摇欲坠,我却烦躁不堪,忍不住使劲抓头皮。

算来算去,我回到古代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谁能想到“穿越”这种只有在玄幻小说才有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虽然我现在现代社会混得像包屎,但是,我很讨厌这种没有篮球,没有ktv,没有网络,没有任何我喜欢的娱乐活动的时代。

说来好笑,刚读大学时,我正满心壮志,自以为满腹经国治世之才,孰料毕业后公务员村官考试双双失利,找工作又是处处碰壁,最后只得委身于本市一家极小的公司,专事打杂的工作,每个月只能得到十来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大头贴。

干了半年多,面对极少的薪水,整天加班又没有任何加班费的超烂待遇,我头脑一热竟辞掉了工作,然后再没能寻到肯收留我的下家。性别的原因,让我连类似二奶这种高回报低名声的“工作”也找不到。眼见得口袋一天天干瘪下去,满脸堆笑也不能让房东太太对我和颜悦色。于是,在“交租”和“丢脸”之中,我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加入了在闹市区兜售盗版光碟的行当。

唉,“穿越”这件事源于2011年12月17日。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太原那天真的很冷,周六的柳巷弥漫着圣诞节的氛围。红帽子白胡须的彩画老人头带着烤白薯一样的温暖笑意,所有的大商场都打出圣诞牌招揽更多的顾客。在槲寄生和假雪花点缀在彩灯彩珠之间,一对对情侣手挽着手含笑行过,让我这个至今孑然一身的单身汉唏嘘不已,狠不得立刻蹲下身画圈圈诅咒他们全是失散多年的兄妹or姐弟。

热闹非凡的街道自然能给我招揽来相当红火的生意,但相对而言,城管也相当难缠。其时我正跟一个中年男子因一套十三张光碟的百科大全书讨价还价,就听到有人粗声大叫道:“城管来了!”

在与城管的长期斗争中,我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再加上我本身运动神经就格外发达,我没有做更加详实的分析和考虑,立时就抄起我的盗版光碟摊子夺路而逃。人群中给城管撵得鸡飞狗跳的小贩们四散而逃,活像被《狮子王3》里给土狼追逐的丁满和他的家人们。说来也怪,那天城管穿过拥挤的人流,绕过卖小饰品的姑娘和摆虎头鞋摊子的大妈,径直向我扑来。做贼心虚的我慌不择路,直接撞上了茂业大厦的脚手架,听到人群中的尖叫已经晚了,我只觉头顶一黑,并且拍落一阵怪风。天呐,一面至少两层楼高的“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照直把我拍在了下面。

“城管追死人了啊!”

我听到有人这样喊,随之在极大的疼痛和恐惧中,视野就黑了下来。

然后,我被一个巡街的捕快踹醒了。我看着平日里只有出现在电视剧或者cosplay才有的缁衣捕快,下巴照直砸在了地上。此人生得青面獠牙,十分吓人,可也比不上他的带给我的两个噩耗让我更加恐慌——第一,衙门口是不许睡觉的;第二,他告诉我,现在是仁寿年间,而不是我说的什么拍武侠片。

擦,什么仁寿年间?说真的,我恐怕很难对历史有什么好感。因为,上中学那会儿“历史”这玩意除了让我脑袋疼死,背书背死,考试写死,分数出来被老妈念死被老爸揍死之外没有带给我任何益处。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历史全无用处,那就是对姑娘们献殷勤之时,可以大讲特讲,以炫耀自己渊博的知识。随后我在社会上发现三件事:第一,少读点书也没什么坏处(那时候我还完全没想到我会穿越),比如我这样的大本(大学本科)还得听从小本(小学本科)的老板呼来喝去;第二,渊博的知识也几乎没有用处,当年那些对我的知识报以青眼的姑娘们,大多毅然地投入35+的有钱大叔的怀抱;第三,知识再多,放在肚子里也换不来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大头贴,甚至一只肉夹馍都不行。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热血应该留在心中,而不是被涂在地上的。

想到这里,我更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见鬼,哥还真不习惯每天梳理这一头长毛——也不知道这副身躯是属于谁的,反正醒来之后我就觉得不大对劲,穿越之前我是个身高一米七三的瘦子,而现在,我只觉得视野颇高,虽说这个年代没有什么皮尺之类的东西可以测量身高,但据我粗略估计,我现在至少一米九二。因为进出门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门框,呀呀个呸的,哥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得到头撞门框的待遇。

于是,我由一个21世纪的盗版光碟贩子何俊,穿越到不知道哪个朝代,变成了小破客栈的杂役何俊(我擦,这还是我巧舌如簧求了半天掌柜争取来的)。

“小何,你不来玩几把啊?”输光了钱的胖厨子冲我招手,“你要是不玩,借几个钱让哥们儿翻翻本儿!”

“还玩啊,当心裤子都输没了!”我们掌柜的侄子葛小三笑骂。从袖筒里掏出几个铜子儿给他,“来来来,我借给你。”

“去你的!等运气来了,让你输得找不见北!哈哈,又有钱了,再来!”大厨有了钱,便不再理我,连蹦带跳地窜回赌局中押宝。

小武哈哈大笑,举起一对对扣的海碗上下摇晃,骰子在其中咣当作响,男人们的喧嚣欢闹一阵高过一阵,搞得我的心情更加每况愈下。

无聊死了!现在就算给我一个黑白机玩玩贪食蛇都行啊,没有娱乐活动的时间真的很难消磨,都快受不了了!

暗沉的天空忽然被一道红色的巨型闪电贯穿,随后天宇隆隆炸响,震得原本喧闹的清闲客栈暂时哑然,随后又被赌徒们的喧闹淹没。大雨越下越大,可是,噼噼啪啪的雨声中忽由远及近传来数骑马蹄声,大雨声中听不大真切。

“喂,好像来客人了。”我站起身从窗口探出身去,迎着风雨我什么也看不清楚。

“告诉他们打烊了!”厨子不耐烦地摇着他的胖手,“奶奶的,连着好几天都没生意了,我都没买过菜!”

果不其然,楼下立即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期间还伴着一个男人浑厚而粗壮有力的嗓音:“店家!店家开门呐!我们投宿!”

“真是丧气!小何,去开门!”葛小三不耐烦地从赌局中抬起脸冲我吆喝道。

“怎么每次都是我了!”我啐了一口,气哄哄地往下走,后面全是伙计们热闹非常的喧嚣。真是晕,差不多十几天以后我才习惯了古代的木门闩。记得刚开始,我那种搞笑又笨拙的开门方式曾惹得一众伙计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我都听见了!别拍了!门还要呢!”焦急的客人仿佛是给大雨淋得急了,几乎要用拳头把门板拍烂。我一急,连着脱了三次手,“别催命了……擦你们妹的……拍烂了可要赔……”

我后半句抱怨生生被门外的七八名大汉噎在口里。暴雨和闪电下,房檐下乱糟糟地站着人。我大着胆子扫了一圈,只见他们穿着款式相同的蓝色衣衫,戴着一模一样的斗笠。这阵势颇像武侠小说的场面——但,怎么说呢,身临其境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我哑在那里,就这样挡着门不知所措。

“请问店家,有空房吗?”为首的男子缓缓抬起脸,温和地笑着冲我发问。尽管在我们客栈昏暗的灯光下,男子清秀而俊美的脸孔依旧熠熠生辉,尤其是那一对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让我不自觉地沉溺在那双黑漆漆的秋水深潭之中。他看起来二十上下,白净的脸庞罩着几抹疲惫的风尘之色,但依旧隐隐变幻着一股霸悍之色。

被他那仿佛带着光的眼睛一扫,我虽觉全身不爽,却还愣在那里。他身边一个略矮些的强壮男子不满意了,一步侧跨进门,高声发问道:“问你话呢,你小子傻了!?”

我登时从这个粗嗓门听出此人才是叫门的那一个,活像尿急似的抖了一下,才慌不迭地答道:“有有有!十间二十间都有!诸位客官请!”

不管这票人看起来如何的杀气腾腾不怀好意,这也是**天来的第一笔生意了。我赶紧堆出一副笑脸,把几位大爷迎进来,叫嚷着楼上赌钱的伙计们快下来招呼客人。

“烦请店家烧一些热水来,让我们清洗清洗。”为首的俊男很随意地落座,摘下斗笠拢了拢湿发冲我笑笑,“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他仿佛能洞穿我的心思,看出我的恐惧。正说着,男人们纷纷脱去了斗篷,露出一把把一米二三的长剑。

我勒个去!鬼才信你们不是坏人呢!我炸了毛似的跳开老远,很快我还觉得不够远,又逃回楼上,招呼我那群伙计们围观。只见这七八个男人差不多都是二十上下,不光是衣衫款式相同,连发饰和装扮都完全相同。剪裁合身的长衫外面一律罩着青纱,再仔细一瞧,领口还绣着亮闪闪的枫叶徽记,很显然他们出自同一个帮派,或者是一个显赫的家族。

“大师兄,刚才那个小伙计够傻的啊!”拍门的那黑大汉粗着嗓门冲着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笑道,“不是傻子吧?”

我顿觉脸上发烫,恨不能上去跟他理论。

“你也是,吓唬一个小伙计干什么?师父再三叮嘱你的话,又抛到九霄云外了吧?”男子略带几分责备意味地训道。

“别看了别看了!大家赶紧干活了!”大厨冲着我们吆喝,“小武小何,你俩招呼客人去。二虎冬瓜,你俩烧热水去!小三,咱俩开火烧饭去!”掌柜的不在,年纪最大的厨子便自立为王,冲着我们几个后生发号施令。可是让我招呼这几个来路不明又带着剑的凶徒们,我确实底虚得要命。

也许是武侠看得多了啊,我一直以为古代人都是带着刀剑走来走去的。闹不好路边一个摆糖人摊子的老爹暴起之后就能化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神。待穿越之后,我才明白我是多么愚蠢。其实也不难理解,你见过现代人揣着枪械在大街上到处晃吗?

又不是阿富汗了……想到这儿,我不由嘎嘎一笑,倒茶中烫了一个男人的手。

看见同伴给烫得直伸脖子,那黑壮汉瞪眼:“你干什么!?”

吓得我把茶壶一丢,号了一声就蹲下了,忍不住捂着头叫道:“大王饶命啊!”

“看看,师弟,都把你当成山大王了!”为首的俊男起身,拖住我的肩膀和后腰,我只觉他的一双手心忽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道,不由自主便站起来了。

他月光一般的明亮双眸含笑,退开半步后抱拳笑道:“在下衡山派谢昭!那位是我师弟刘琪!多多叨扰了!”

“哎呀,你们是衡山派的呀!”小武的反应远比我强烈的多,大叫着就跳到这位自称衡山派高足的身边问这问那。看出来这位“大师兄”的脾气不错,也很耐心,面对啰啰嗦嗦如小武的长篇大问也是一一作答。我苦笑着给这些衡山派的门人端茶送水,倒是心安一些了。

初来乍到古代,我也大约听说了一些江湖上的传闻。这年头还真是各门各派百花齐放,多得不胜枚举。但凡能闯出些名堂的门派,无非是为善或者是为恶,当然,衡山派是属于前者。我脑子里快速回放着道听途说这些衡山派和衡山剑法的传闻,想插口进去跟这位江湖人称“衡山大侠”的谢昭聊上几句,但小武废话连篇,害得我满心说辞直到八个衡山门人进房间睡了也没插上一句。

正在气头上想数落他几句站着茅坑不拉屎,问了这么多屁话连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我们掌柜的拍门回来了。不比衡山派的诸位大侠们有坐骑驮着,我们葛掌柜只能在豪雨中,用大腿跑回家,一路上湿滑不堪,不仅浇成了落汤狗的模样,好像还摔了几跤,糊了一身烂泥。他看见大堂里踩得满是泥水脚印,略微一愣:“小何,有客人?”

“是啊,一来就是八个。”我点头应答道,“他们自称是衡山派大侠。全带着家伙,最短的都有这么长!”说着,我俩手一比,划出一米二三长。

“衡山?那可远着,他们跑到这里干什么?”掌柜的把又泥又湿的外衣和鞋脱在门口,“你没有问他们吗?唉,算了算了!管他的,有钱赚就是了。你跟武子快点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

“知道了!”害得老子又早睡不成了。看着打扫干净的大厅又成了狼藉遍地,我忍不住耸耸肩膀,暗自腹诽着这群衡山派的大爷们,害得老子又早睡不成了。好在小武从客房折回来也帮我忙收拾起来。看他的样子,全然是意犹未尽,满心跟谢昭秉烛夜谈的想法。

“小何,人家才是大侠客呢!轰轰烈烈,都是男人干的事!”小武比划着,兴奋得像打了鸡血,“咱们也能跟他们一样就好了!”

见他差点碰翻了瓷茶壶,我赶紧一收胳膊把它搂在怀里放在另一张空置的桌子上:“喂,您老哥也做这个梦?醒醒吧嘿,这辈子就别想了!”刚说完,头顶天雷轰隆隆的响,炸得我全身一个激灵。虽说又不是小丫头那样惊惧雷声,我依旧隐隐觉得不妙,后脊梁骨直在发寒,有一种被数十个城管盯着看的窥伺之感。

“什么情况?”我忍不住四下一转目光,想找到这种感觉的发源地,但快速扫了一圈并无所获,不由得自嘲心多。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我端起收好的酒杯碗筷准备往厨房送,大门又传来一阵叩门声。听声音不像适才衡山的那位猛男刘琪一般急促,倒也不是什么性情平稳之辈。

“嘿,今儿晚上生意倒是不错,嘣嘣嘣,炒豆子!”葛掌柜从二楼探头,“小何,去开门!”

我放下手上的活,又一次打开大门。这一次,停在雨里的是相互搀扶的一男一女。

“投宿!”女子懒懒地冲我掷下一个词。

“哦!客官里面请!”我让开门,让这对男女进来。暴雨一直没停,浇得两人全身精湿,连鞋都在汪汪流水。女的约摸二九年华,乌黑浓密的头发挽作双鬟,生得倒是干干净净,只是时下过雨,显得颇为狼狈,给穿堂风一吹,还在瑟瑟发抖;男的略长几岁,满头的乱发披散在蜡黄的脸颊上,仿佛病了很久就要不久于人世,只是面色凶狠,眼光像是带着电般刺眼。我用抹布来回擦了擦凳子,堆笑道,“客官请坐!”

男人刚刚落座,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腰身都直不起来。

“店家,可有客房?”男人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仿佛用尽了全力才挤出一句话。

“有的,您要几间?”我倒不担心这看起来怪怪的夫妇会赖账,我担心的是这个看起来病得很重的男人死在我们客栈就麻烦了,那多晦气啊!本来我们客栈的生意就不好。

“要两间干净的房。再烧些热水送来房里。”女子声调很淡,根本没有正眼看我的意思,而是扶起男人道,“哥,我扶你上楼休息。”

原来不是小夫妻俩啊……我不得不承认我又想歪了。待把这两个人各自送回房间,掌柜的已然换洗一新,从柜台后面伸脑袋:“小何,你小子鬼精灵的,听出这男女是哪里口音不?”

“山西啊!”我自己就是个老西儿,还会没这点耳力?

“嗯,跟你同乡。不过,山西大着了,听出是哪儿没?”

这可问住我了。我家虽不富裕,却也是城市人,老妈老爸说普通话。我呢,自幼儿园起就受到普通话的教育。唯一听过的方言,便是高中的数学老师半兽讲得一口纯正的太原话,所以我对方言也并没有什么研究。于是,我笑着摇摇头回答道:“这可听不出来。”

葛掌柜眼珠一转,却似惦记着什么似的,手指不停在算盘上来回胡乱扒拉,算珠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他见我好奇,便又笑道:“早点回去睡吧!”

话说到一半不再继续最难受了。我有点上火,一步三回头地往我和小武的房间去,正在苦闷掌柜没有说完的话,还有小武的汗脚,大门又是一阵咣咣咣的乱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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