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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 第六章 负气

第三场雪后,我的这座精致的别苑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我从小在太原长大,虽说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太原的雪也并不像古代的这么晶莹剔透。

“哇!好大的雪啊!”我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秋芸啊!你们都下来玩啊!”

“小公子……”秋芸摆了摆手,余下的几个丫鬟虽有心下来打雪仗,可看见她们的带头姐姐秋芸并不下场,一个一个都挤在一起看我独乐乐。

“坏丫头,来来来,谁跟本公子玩雪,有赏钱!”我抄起一团雪冲着秀灵丢过去,然后又抓起两团雪各掷了秋芸和蝶兰,几个丫头顿时炸了锅,唧唧咕咕地娇笑起来,冲下来陪我玩雪。眼见得小院子顿时成了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秋芸不由叹息,只得也下了打雪仗的阵仗中。

女孩们尖叫声越发大声,引得路过的其他下人们驻足观望,脸上都露出向往之意。我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冲着他们招呼道:“喂,还在那里看!我都快让这几个死丫头打死了!下来助阵呐!”

一句话说完,大家齐声欢呼,跑进来一起打雪仗。

“就是嘛,这样才对啊!”我这下开心了,带领着我这群“部下”们分作两拨,开始雪战——嘿嘿,上一次打雪仗还是上高中的时候了,差不多就跟现在的宇文非年纪差不多大。这算是找一把少年时代的感觉了。

两拨人越打越凶,年纪最小的蝶兰差点给雪埋了,咯咯咯地只是笑。马倌小多抛过来一团雪,直接砸在我脸上,我忍不住一声叫,向后仰翻在地。

“小公子!”秋芸一急,拨开人群跑近扶我,掏出丝帕替我擦身上的碎雪,“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可开心了,你们玩!你们玩!”我不忍打断大家的兴致,站起身独自个退了出去,秋芸不大放心,便一路悄然尾随着。我一回过脸,看着她略带担心的俏脸,不由笑了,“没事!我想去换身衣服而已!”

“芸儿扶您去吧?”

“没关系的,芸儿,你去玩吧!”我摆了摆手,一抬脸,看见我的管家李全在长廊尽头伸头伸脑。我略是一怔,朗声发问道,“怎么了?”

“回小公子的话,苏将军来了,正在侧厅等候。”李全欠欠身,很平淡地回答道。

苏将军?是苏麒?他来干什么?这些日子无比沉闷,又非常无聊。上一次家宴之后,惟独来过几个朝堂里的小喽啰拍了拍马屁,见我这个庶出的小公子没什么用处,便也再不来了。经过几日的打听,我也大概了解一些情况——这个苏麒是父亲在开皇十二年捡回来的。当时他正倒在路边,又脏又累又饿。

苏麒渐渐成长起来,后来,又投入了大伯的阵营。只是,此人身怀绝技,却让人觉得古怪。按常理推算,开皇十二年之时,苏麒也没有多大年纪,哪里学来这么好的身手啊?

一面想,我已身在侧厅之中,这个生得极为俊秀帅气的男子散淡地盯着纷纷扬扬下降的雪花发呆。见我走进来,苏麒一挺起身,弯下腰躬身行礼道:“小公子!”

虽我不明此人的来意,却依然迎上去一副笑脸:“快请起,苏大哥!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待我们两个落座,茉香和落霞送上了糕点和茶水,这俩丫头还来不及洗脸换衣服,一身雪花和脏污。我不由咧嘴一笑,冲着她俩摆手:“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茉香冲我眨眨眼,想说什么似的,却也退了出去。

“小公子今日气色不错!”苏麒很淡很形式化地笑了笑,“小公子还记得属下教您的几招剑法吗?”

啊咧咧?这个苏老兄还教过我剑法?呵呵……那还是变成我之前吧……我不免挠了挠后脑勺:“不记得了……那个王成,你也知道的!他刺了我一剑,我关于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见他如矩的目光中显露一份怀疑,我赶忙转了话题问道:“苏大哥,记得那天在客栈,我听那个衡山派的谢昭喊你‘凄惶剑’,这是什么意思?是称号吗?”

“江湖人给的谬赞而已,小公子不必在意。倒是那个谢昭,剑法果然霸道。衡山大侠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与他交手,恐怕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苏麒散淡地回答,又道:“小公子可想再学几招?以后遇上王成这般的对手,便可自己料理了!”

“啊?你愿意教我?好好好!学!”上一次我跟王成跑到天脊山去,就是想学学功夫,现在白送上门一个,为何不学?我一把扯起苏麒,“走走走,苏大哥,我们现在就去!”

※※※※※※※※※※※※※※※※※※※※※※※※※※※※※※※

以前看着电影电视剧上面武功着实件爽利的事情,但现在一学,我才知道是见多么拧巴的事——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力度上更是要伸展自如。

“嗯,小公子骨骼清奇,悟性也不错,真是练武的好材料!”苏麒抽了一把竹剑做了个姿势,“小公子来试着攻击属下!”

反正也是竹剑,试试就试试。我挺直了手中的竹剑,刷地一下就扑了过去。苏麒往右一窜,竟一下子就躲闪开来。我却用力过猛收势不住,差点跌个跟头。

“哗,你还真厉害!哈哈,我又来了!”我兴高采烈地又一次挥舞过去,这一次我学着电视上令狐冲的姿势连连刺出好几剑。苏麒低呼一声:“好!”他抄起手中的竹剑左右格架开来,一招一式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苏大哥你果然厉害!这招怎么练的?你教我你教我!”我大声嚷嚷着,试着比划了几下,“你看是不是这样?”

苏麒微微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比划了几招:“小公子,练剑靠得是心……而不是……唉!”他忽然叹了口气,掷下手中的竹剑,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苏大哥,你怎么了?”我看着他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皱着眉头发问道。

还没等到他回答,我的管家李全蹬蹬蹬地跑过来,惊慌失神地喊道:“小……小公子……不,不好了!”

“大吵大嚷的,干什么?”我正在心烦,不由嗓门高高地喊了起来。

“秋……是秋芸!大公子忽然过来!说是……说是看上了秋芸……”李全惊慌失神,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小公子……”

我大惊,手上一松,竹剑一下掉落在地。我全身一颤,大叫着带我去!随之我和管家发足就往过跑——只见丫鬟们哭作一团,茉香抱着衣衫不整全然失神的秋芸放声大哭。

“王八蛋!这个王八蛋!”我疯了一样的狂叫着,“那个混蛋宇文禅师在什么地方!?我要剁了他!”

“我在这里。”宇文禅师让我喷火的讨厌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一回头,他冷笑着半仰起脸看着我,“不是要剁我吗?”

“你以为老子不敢吗!?”我从厨房里抢过菜刀,一个突进就冲到他跟前,举起刀就砍了下去——宇文禅师脸上急掠过一道惊慌,可是下一秒,我只觉身后袭来一道雄烈的力量,直接被顶翻在地。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只穿着铁靴的大脚直接踩在我的胸口,随后,宇文禅师那张让我极其憎恶的俊脸凑上来:“番薯阿非,你给我听着!仔仔细细的听着,你那小妞真不错,做哥哥的很喜欢,还有那几个,哥哥每一个都要,都要!”

“混蛋……你这个混蛋……”我给他的铁靴踩得透不上气,拼命伸手想要握住失手掉地的菜刀,可是苏麒拔脚给我踢得远远的。

“苏大哥……”我万万没想到一脸英武满身英雄气的苏麒居然是帮凶。是帮凶,没错,是他拖住我——宇文禅师才侮辱了秋芸……

宇文禅师拔足在我身上猛踹,我被苏麒的内力压倒在地,根本没有气力站起身,我甚至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着他雨点地踩我——真是气死我了,人怂下人们也怂,我被踩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帮我。他们居然只是惊恐地看着我被我的大哥狂揍,一点也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我靠,再不救我,我就要被打死了啊……我痛得要上不来气了,忍不住哼哼唧唧起来,妈的,上次几个抢“霸王碟”的小流氓打我也没这么狠,这个宇文禅师是不是和我同父异母啊……嫡出庶出差这么远啊!

我渐渐绝望起来。

终于,他打得累了,我也完全没有挣扎之力了,只能躺在地上沉闷地喘息和**着。我觉得我的自尊,我的快乐,我作为一个所谓官二代的骄傲全然被击碎,我现在只有满心的绝望和痛苦。

“番薯阿非,今天只给你一个教训!”宇文禅师大笑着转身,像一个得胜的将军般大步流星离开了我的别苑。

我的下人们这才想起来我,一个个冲上来把我簇拥起来,落霞一面抽泣,一面用丝帕替我擦拭伤痕和污渍。这场面让人初一瞧,怕是会以为我崩了,正开追悼会呢!

“小公子,您没事吧?”蝶兰哭着,仿佛挨揍的是她不是我。哭得那么委屈,害得我都不好意思疼了。

“秋芸……秋芸呢!”我脱下外套,推开下人们走向秋芸,替她盖上,“秋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出什么馊主意,害得你……”

谁知我的双手刚刚碰到她的身体,她就惊得一退,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我急忙拨开茉香,紧紧一把抱住她:“秋芸,是我,是我啊!我是小公子!没事了,都过去了!”

丫鬟们哭了起来,侍从们也一个个抹泪。李全见状,留下年纪大些的落霞和茉香,便让大家散了去。

我好想哭,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俏丫头被那个坏蛋糟蹋,我竟然没有一点反击之力,甚至都没力量扇他几个耳光!我算是哪门子的官二代!官二代有我这样怂的吗?

“小……小公子……”秋芸一面发抖,一面在我的怀里抽泣,“芸儿……芸儿很脏……”

“不要哭,不要哭!秋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你……”我说着说着,话语也越发哽咽,说是为秋芸抱屈,其实一部分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过是微尘。小小的,不堪一提的微尘。

不管是21世纪在底层挣扎的小贩何俊,还是仁寿末年生活在宇文家族的所谓官二代宇文非……

我都是一个,不值一提的,

微尘。

我敛住眼泪,静静地低下头,再次用力地抱住那个因哭泣而不断抽搐的细窄肩膀。

“我娶你。”

我吻了吻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孔,替她擦干泪水,“我娶你,秋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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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亲人祝福;没有喜炮震天,没有高朋满座。这纳妾之礼简单的叫人心酸——我想,当年宇文非的母亲也是这样,被一顶小轿自侧门抬进来,由一位喜娘搀扶着引进家门,便算是嫁入宇文家了。

我怔怔望着冷冷清清的别苑只挂了一些极为简单的装饰和几盏红灯笼,四下一望都瞧不见一个喜字,甚至都没有婚礼上常见的喜糖干果——我不由想起了我目前的身世处境,不由轻叹了一声。

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这里凄凉和寂静。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这首诗放在这里虽不大合适,可是我第一次有了对陈皇后心境的共鸣——那么我的娘亲紫茗,那个曾经惊世艳绝的艺妓,也曾这样感叹过呢?

小妾,小妾生的。

自一出生,命运既已注定。

“公子……”身畔的伊人凝住声息,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句。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默默地跟自己这样说着,竭力抑制心中的不悦和痛苦,缓缓将视线转向秋芸。她身穿一袭大红嫁衣,满头青丝由喜娘绾作新嫁娘的发式,简单地缀着几个金丝装饰。娇羞无限的她半垂着俏脸,时不时偷看我的侧脸,像一只警觉的小兽。

“秋芸,以后,喊我阿非吧!”我握住了她手,软语说道,“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她听毕,一对玲珑妙目又渐渐红了,依稀只见又要垂下泪来。

“公子……公子啊,你待芸儿真好!芸儿……”她忽然哽咽了,感动地钻入我的怀抱抽泣。

“哭吧芸儿,把你的委屈全哭出来吧。若我不是个男人,我也很想哭……”我抱紧怀里的新娘,“好芸儿,我现在只恨不能手刃宇文禅师这个混蛋,替你报仇!”

真是气死我了,真是恨自己力量太小了,自己也太没用了,只能作弄别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些混蛋啊!

难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么?

简简单单的一个出身,就决定了你未来一生的命运——终其一生,也仅仅是个“小妾生的”!?这一切,已然是出生就注定的宿命?即使再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我竭尽全力地抑制自己的心神,认真地说道:“芸儿,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会让你变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却浅浅一笑:“公子,芸儿现在就很幸福。”

我再次拥紧她,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思念着另一个女人……

这是我在隋朝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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