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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 第九章 喜事

太学的教室,可不是现代那种明亮温暖的教室啊,这么跟说吧,就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挑高大殿,全是窟窿眼的朱漆大门和墙壁。排排的红木桌,每个人一个锦花垫子,盘腿或者跪在上面学习。北风那么一吹,墨汁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冷得我连笔都握不住。更糟糕的是,这里面光线暗的要了命,真佩服古人在这种环境下学习居然没有近视眼(也许有近视眼大家也不知道配眼镜)。

原来,这个怪老汉薛道衡,居然是隋朝赫赫有名的一代文豪,其祖辈,父辈,均是高级官僚。名副其实的“官二代”。

后来,文帝杨坚重用薛道衡,几乎是以火箭的速度升到了散骑常侍。后来,平陈之战,他一个文官也加入了其中,与高颖一番煮酒论英雄之后成为知己。

不过在我的极其贫乏的历史知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位超级文坛领袖的印象。大概高中历史课本中,只有一些混到超一级的牛人才能载入课本吧。

……可是这位怪老汉忒啰嗦点了吧?一本《春秋左氏传》需要这么精讲吗?天呐,我怎么总觉得他在卖弄文采呢?

刚听他的第一堂课,我就昏昏欲睡,立马联想到了裹脚布。我悄悄开了个小差,伸头四下一看,发现我的同学们无一认真听讲,皆是一副正襟危坐,却面生走神儿的动摇之意。我不禁暗自偷笑,原来古今的学生都一个德行。

“宇文非!”

随着一声大喝,我吓得尿急似的全身一抖,嗖得一下就窜起来:“到!”

“你这小子,不认真听讲,东张西望些什么?”薛道衡一脸怒气,冲着我吹胡子瞪眼。我还真是第一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吹胡子瞪眼。时下的老师,俩眼瞪得像灯笼,白胡子给口里喷出来的风撇得纷纷扬扬,快成个小旗了。

我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应对。教室满是哄笑连连。

“唉,坐吧!”老汉叹息,冲着我摆手。

我撅着火一屁股坐回垫子上,不由心中有点恼火,好你个薛道衡,难道全班就我一个不听讲的吗?凭什么就训我一个人啊!有种你训一下杨玄感试试!我这颗作弄人的本性又一次复苏了,眼珠转转顿时计上心来,我又准备害人了。

“想都别想。”李建成仿佛能看透我的心思,直接从桌子下面伸过来手掐我大腿,“你根本惹不起他,圣上都对他赞誉有加。”

是么?虽然被看透了心思有些不爽,但我隐隐对薛老汉产生了几分敬意。要知道,隋朝不像宋朝,一个文人能做到大学教授级别,还是全国唯一的大学的主教授级别,那该是多牛啊?这就罢了,还能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赞誉,况且咱们这位皇帝可是个目高于顶的家伙——看来,这个怪老汉不简单。

若能跟他学点东西,也许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别忘了啊,宇文非,你来太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那个混蛋宇文禅师!我暗自忖道,既来之,则学之,不妨好好学习吧!

※※※※※※※※※※※※※※※※※※※※※※※※※※※※※※※

隋朝的太学学制与现在的大学大致相仿,博士们的课程排得少,所以我们这些监生们的时间也比较松散。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太学就是个培养官员的地方,不对,我觉得倒是更像是个把官二代们继续往官员位置上培养的地方。

二月初九那天,家里传来消息,杨玄感他老爹杨素升职的消息。三天前我也听说他老爹出征杨谅大获全胜十分受宠。今天,杨素就升为尚书令——我这才明白那天杨玄感要和李大哥讲和的缘由了。是啊,明明是升职,确实暗地里夺了兵权。平日里那个趾高气扬,没事也闹三分的杨玄感消停了。常围着他转的那几个趋炎附势之徒,也立刻见风使舵,开始寻觅下一个新大树。

我无意听到监生们议论,这才知道杨素又被扣上了太子太师的帽子。这皇帝可真是缺了大德,俩虚衔扣在脑袋上,傻子也能看出来功高震主的杨素快要悲剧的开始了。

另一个消息,我那位牛掰的爷爷,被封为左卫大将军,也就是传说中**军最高统领。这下更是缺了大德。本来是狗不理的我,转脸成了万人迷(我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上课下课有人拍马屁就算了,平常更是有人跑到我的云字六号房套磁儿。

我这人天生脸寡,见不得拍马屁这一套。嘿嘿,不过还好我有个把门的大哥。李建成一旦烦了,马上不客气,怒起抄笤帚就轰人,惹得门外一片粗声粗气的骂声。真是一声叹息,从何说起啊!

于是乎我每天闭门谢客,把一门心思放在了读书写字上面。不过真是无心插柳,平日里见了我就把嘴撅到天花板上的薛道衡老汉,也说了些类似“宇文非功课有长进”的不咸不淡的话语。

就在这种环境中,我却越发思念秋芸。

说真的,我对她的爱,着实有限。想来娶她,也算是一分责任,几分怜惜。想来在家一切饮食起居都由她悉心照料,也开始觉得自己混蛋,既然娶了,也没有好好珍惜。

“唉……”午夜梦回之时,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睡不着了?”惊觉的李建成鼾声骤停,翻了个身面冲我问道,“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呢?”

我简直太佩服他的警惕性了。根本就是一天生打仗的材料嘛!我不打算实言相告,而是用梦呓一样的语调说道:“唉,李大哥睡觉动静这么大,阿非睡不着啊!”

“你呼噜起来比我声儿大多了!”李建成嗤之以鼻,翻个身冲里头继续睡,不一会儿又鼾声大作。

我完全受不鸟啦!

我叹了口气,抓过床头的衣服披上,登上鞋出门。午夜的风真是凄凄凉凉,吹得我神志一下子清醒过来。昏暗的泛黄灯笼随着夜风摇摆,所耀之处也不过灯下三尺之光罢了。

面对蓝丝绒似的点点星空,我不由回想起我以前的生活,真是相当的失败啊。大学是太原一所普通的高校,既非985,也非211,中庸至极。当然,培养出学生的学生也大多中庸至极。而,这群中庸之辈的战斗机,我,一个盗版光碟贩子何俊。

怎知眨眼之后,我成了宇文非。

**军总司令的孙子,尚辇大人的儿子,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妾生的。

这一切置换得犹如核裂变反应那般迅速。

未来大唐盛世的皇太子李建成还是我的同窗,室友,兄弟……可我一直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个梦……

会不会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变成那个二十五岁,猥琐抠门的贼奸商?我缘何会那般眷恋着曾经那样悲剧的生活?还愿挣扎在温饱线上,做着让父母丢脸的行当?

我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若我没记错,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发笑。大伯,哥哥,芸儿,官员的白眼……压得我想遭遇了摄魂怪,仿佛再也想不起来任何快乐的事情。我这才明白,曾经的我,虽然混得像包屎,可是,我是那样的快乐……

廊柱下人影忽闪,我起先一怔,而后从那身形中辨认出来,低声询问:“是……是逊之吗?”

果不其然跑过来的人是我的书僮。他一路哼哧哼哧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可是那脸色倒十分讨喜,像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小公子唉!”他简单一礼,喘了几口粗气,满面欢喜道,“小公子,大喜!老爷让我连夜跑来给你信儿!”

“什么事啊?”我从地上站起来,心说,我这人如此点背,还能有什么喜事啊?

逊之直了直腰杆,冲我喷吐热气:“回小公子的话,是芸儿姐。芸儿姐姐有喜了,郎中才来瞧过,说芸儿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哈!真的?”我一听,就地一蹦三尺高。

“恭喜你了啊,阿非!”李建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之外,披头散发一脸疲倦地说道。虽说这喜道得冷漠而讽刺,多半有点**搅了清梦的意味,但我依旧乐得露出后朝牙来:“谢你了李大哥!”

说毕,我回屋整好衣饰,又冲逊之道:“走,去和夫子告假,回家看老婆去!”

“瞧你那傻样,在快当爹的那一拨人里,也算得上奇葩了!”李建成在连蹦带跳的我身后挖苦,而后哭笑不得地叮嘱道,“看你的路,笨蛋!”

向夫子与薛道衡那个怪老汉告了假,我一路狂笑着往家飞奔,丝毫没想着悠着点,根本没有闪了舌头或者让肚子受风的担忧。

我要当爹了!

天呐!我要当爹了!

我恨不能冲着沉睡中的大兴城大喊大叫,释放自己过度的荷尔蒙。你能了解吗?我简直太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

我这狂喜的尊荣吓得逊之也不敢多吭声,只是嘀咕:“小公子啊,您慢着……”我哪里有心情理他?开心得不知如何形容了,笑得也快岔气了。什么打擦边球考上大学,通过四级之类的相比之简直是浮云。

——我就这样欢欣雀跃地一路跑回家,进了门甚至顾不上与迎接我的管家和踏雪打个招呼,直接飞奔到正房,差点在门口绊倒。

“芸儿!”榻上的伊人依旧,只是有日子没见了,显得愈发清瘦。见我顶着一头热汗跑回家,她先是欣慰地一笑,慢慢掏出丝帕给我擦汗,牵挂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您回来了?”秋芸娇羞地低头。

我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声音都激动得发颤了:“芸儿,你好棒!我要当爹了是不是?你真好!你真好!”我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芸儿,我真高兴!”

“瞧您说的……”秋芸更加害羞,赶紧扬起帕子挡住已然羞红的脸颊。

“恭喜小公子!”房里的茉香和郎中一起说道——当然不乏讨赏的意味。

“同喜同喜!茉香,你去给郎中包个大红包,再告诉厨子,这几天多给芸儿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芸儿要是胖了,别苑上下人人有赏!”我兴高采烈地说着,含糊地应付了一句郎中的谢词,摆手让他俩退下。

看着床上的妻子好似又瘦了,我不由心生愧疚,怜惜地说:“芸儿,这几日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怎么越发瘦了?”

“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芸儿,芸儿好担心您!”秋芸挣扎着起身,投入我的怀抱紧紧抱住我。瘦瘦窄窄的身躯还在颤抖,胸口一阵连绵不定的起伏,满是弱不禁风,让我更生歉意和心疼。

“好芸儿,我不走了,一直陪着你。来,你躺着,好好休息一下!”我护着她小心地躺下,用最缓的动作替她掖好被角,理开额发在她白净细腻的额头深深地印下一吻,伸出双手握住她的小手,“睡吧芸儿,我守着你,一步也不离开!”

“嗯。”她乖乖地合上泪眼,玉葱一样的俏鼻间隐隐吐息。

我便这样悄然看着她,守着她,一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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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茉香和落霞端着洗漱器具进门。见我一动不动地守在秋芸身边,不禁诧异道:“小公子,您,您一夜没睡!?”

“嘘!”我示意俩丫头噤声,“她才睡着!”我小心翼翼地松开秋芸的小手,蹑手蹑脚地走出卧房,“茉香,让厨子炖一个党参乌鸡汤,待会伺候芸儿多喝几碗!”

“哦,知道了!小公子呀,您待芸儿姐姐真好!”茉香眼珠咕咕噜一转,吐吐舌尖跑掉了。这鬼丫头,还是那么古灵精怪,伶牙俐齿的,叫人拿她怎么办才好。我笑着叹息,接过落霞递上来的帕子细细地抹了把脸,草草喝下几口粥,觉得有些倦了,便对她说:“落霞,我到侧房睡一会儿。芸儿若是醒了,赶快过来叫我。”

说毕,我伸了个大懒腰,掀开门帘向下房走去。这时,管家李全从后面追上来,躬身一礼道:“小公子,杨大人的大公子和唐国公的大公子来了!”

咦?这俩家伙不是一向见了面就互相眼迸火花,一副恨不能咬死对方的样子吗?今儿怎么倒是结伴来我这里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我已然踱至客厅,只见杨玄感李建成正双双瞪眼怒视对方,又是在太学里见了面就要掐起架来的模样。我见此情形,生怕下人们有什么举动再激怒了二人,赶快让丫鬟们草草换了热茶便退下。

“两位大哥,你们真的要打的话,请不要在舍下打!这些东西都是前朝文物,很值钱的!”我满是守财奴的口吻,赶紧申明纪律,免得这俩猛人在我的家干起架来。

杨玄感敛住满面的怒气,先起身道:“听说贵府上新纳的侧室有喜,我等也不能失了礼数,所以备了些礼物送上。这是礼单,还请宇文公子笑纳。”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小的金册直接塞在我的手里,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李建成见状,一股怒火直接窜上他的俊脸,立马也站起身道:“阿非,你要是收了他的东西,我可不把你当兄弟了!”

我顿时心生怯意,不禁举手捂脸。本以为这位权倾朝野的尚书令的大公子会登时踢翻桌子翻脸不认人,却不想他竟没有半点火星,拿起茶碗呷了几口,便起身抱拳道:“宇文公子,杨某在书院还有事,这便告辞了!留步!”

我巴不得他快走,连忙奉送上笑脸,高声唤来管家送客。见杨玄感离去,李建成面色才渐渐一松,兀自余怒未尽,嗡声嗡气道:“这个杨傻子的东西,你也要?”

“当然要了!破费他家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虽说当这个衣食无忧的小公子也有段时日了,但见钱眼开这个毛病我始终克服不了。唉,就是说我屎改不了吃狗我也没办法。见李建成不高兴了,我赶忙添上一句,“与你说笑的,李大哥,待会儿我就让管家李全退回去。”

“这还差不多。”他哼了一声,也掏出一份礼单,“拿着,做哥哥的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先祝你抱个大胖小子!”

我一听“大胖小子”这几个字,不由得又咧开嘴笑,“多谢李大哥了!借您吉言,若生下个儿子,让你当教父!”

“教父?”李建成听不懂这个新名词,便是一怔。

“呃……教父,教父嘛,就是教武功的师父!哈哈,我们老家就这么叫的。”我有的时候真恨我这破嘴,除了顺嘴和吐槽,压根没有什么质量高的“产品”。见他恍然大悟,我忙拉着他就坐,敬了几口茶,顺道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闲聊了几句,李建成面容一凛,问道:“阿非,你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了?”

我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忙反问道:“李大哥何出此言?”

“不瞒兄弟说,哥哥出身较你要高,本该和那个蠢猪杨玄感同住天字房——但听闻人说,你不畏正室,家宴上戏弄嫡子,这才有心结交,与夫子说了,专门调换了房间。唉,那个姓杨的还以为我看不起他,这才得罪了他。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姓杨的纠集了几个朋友跑你那里找碴,一来一去,我跟他积怨更深了。”李建成说得平平淡淡,但我听得连连点头:是了,我不过是个尚辇的儿子。虽说宇文士族势力甚大,但也万万没有和公爵大人的儿子平起平坐的道理。

听他话锋一转,又道:“时下,你家芸儿有喜,虽是件高兴事,但是,兄弟也要明白一个道理,古往今来向来子以母贵。你夫妻俩一个是庶子,一个是丫头出身,将来这个孩儿在宇文家族如何立足?他又如何自处?时下令尊尚在,与你结下怨恨的长兄不敢有何举动;一旦令尊仙逝,你又没有一官半职,你想那正室长南阳公主和你那长兄宇文禅师,岂会容得下你们一家三口?定然会将你们扫地出门。常言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将来你该怎么办?”

虽说一个大男人这样啰啰嗦嗦地长篇大论着实让我心烦,但李建成着实是为我考虑。不过最让我诧异的是,平日里那个傻大粗的李建成,说起话来竟然有理有据。我不由心下一寒,此人真是深藏不露,看来,隋唐英雄传里那个李建成果真不假……真是粗率乖张无大体,粗中有细城府极深啊。

“是了,李大哥说的有理。”我点头,“若不混出点名堂,秋芸和孩子怎么办?”

李建成会心微笑,又道:“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

我心道,难不成这个李建成想拉拢我进入他的阵营?不对呀,他那两个弟弟还小,恐怕争嫡之战尚早。李渊目前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备受恩宠。前几日还听父亲说起,皇帝要封这位表兄的官……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把他再当成之前那个粗率的李建成,笑道:“一切都听李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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