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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 第十四章 遭贬

事情果然闹大了。

也许是宇文禅师,也许是那刁婆南阳公主,也许是那马屁精中的霸主宇文述,但不管是谁向皇帝告状都不重要了,咱们这位大业天子龙颜大怒,立刻剥夺了我的官职。

今天是大业元年三月二十一,是我被困隋朝的第二百七十天。

同时,这一天也是我被夺去官职的一天,也是……皇帝下诏开凿连接黄淮的通济渠的时日,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大运河的一期工程。

我别苑上下除了已经逃走的逊之和谦然,全体跪在地上听着这宦官发布“巡历淮海”的诏书,我怔怔地凝望着砖地上的些许微尘,耳际是这位公公阴阳怪气的沉闷声音:“……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

诏书的最后,是下放我去江都督造龙舟的诏令。

秋芸没忍住,最先哭了出来;紧接着,四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泣的声音——晕,让人听见了,会不会让人以为我又崩了?

我无声地笑笑,将诏书双手捧了回来,再次叩拜于地:“宇文非谢主隆恩!”

待来使离去,秋芸泪如雨下,我浅浅地笑,将她拥入怀中:“芸儿,别哭,没事,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不吭声还好,经由我这软语安慰,她顿时哭成了泪人。丫鬟们哭,老妈子,小厮厨子们也在小声垂泪。

我比你们更想哭,但我知道,一旦我也哭出来,马上就会引起共鸣,让大家嚎得更凶。于是,我赶紧转移视线,将目光投向别处。

春天来了,墙头的草也渐渐泛青,燕子也回来了,叽叽喳喳地在檐下筑巢,一片盎然的春季。

想要击垮我么?

没可能!我恨恨地攥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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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惜别了秋芸,我没脸去见李建成和谢昭,用猫爬一样的烂繁体字给他们各自留书一封,便独自上路了。

我哪里好意思再带什么小厮书僮?况且那天晚上出事之后,我担心他俩引火上身,回家之后一人给了一根金条,让他俩快撤。

我这个怂人超级郁闷地独自骑马离开了大兴城,沿着向南的驰道往江都的方向去。不过,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哥终于有了马了,不必像以前一样大腿颠了。

思绪不由得飞回了和王成你推我搡傻不拉几往天脊山去的快乐时光,仿佛自己还是那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客栈小杂役,何俊。

呵呵,咱这人就这点好,可以无师自通的阿q精神。

“公子,公子!”身后传来两个少年的声音,我忙勒住坐骑,下马扭转头去,待看清了两骑马儿上面少年的面孔,我惊喜地笑道:“逊之?谦然?”原来,他俩从未走远,我都有点感动了。

他俩打马靠近,随后从马上一跃而下。两人齐齐行礼之后,逊之先道:“公子,我俩也每个去处,一合计,就打算拉下脸皮赖住您了,您不会不同意吧?”

我刚想笑,谦然给了他胸膛一拳,递上来一把长剑:“公子,您路上行走,少不得这个吧?嗯,我兄弟二人想,公子待我等这么好,若独自离去,也太不仗义了,所以,我们还打算跟着您。”

“可是,我把你俩的契约都烧了,你们用不着跟我了。”让他俩先逃的那夜,我早就烧了他们的**契,还他们自由,让他们跑得远远的。

逊之一听我的话,马上正色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朗声道:“纸上的虽然烧了,但这里的没烧!逊之和谦然,永远是您的书僮!”

我十分感动,伸手抱住两人:“好兄弟,咱们走!”

这下我彻底开心了,一路上开怀大笑。我让他俩恢复本姓本名,可谦然说了,乡下孩子,名字无非是狗子娃子之类,实在太不入耳。逊之也笑道,时隔久远,他俩早就不记得自己本名叫什么了。

呃,反正逊之谦然的也叫习惯了,索性就这么招吧。

我仨有说有笑,想着江都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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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南走,天气越发暖和,也越发湿润。作为一个纯种的北方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我对这种湿乎乎的环境颇不适应。

一路上驿站倒是不少,但都偏向于简易接待的倾向。再加上这几天全是南风天,潮乎乎地让我这个来自北方的小白兔好不难受。

待看过我的通行文书后,负责管理驿站的老兵骂骂咧咧地让我们仨进门,又嚷着让小兵牵了我们的马去房后面的马厩去。

这老兵口里不干不净地让逊之顿时毛了,张口要骂,被我劝住了:“算了,他们这一年到头送往迎来的也够辛苦的。偶尔遇上个脾气烂的上差还要挨骂,遇上咱这种低阶,骂两句出出气也随他去了,不用计较。”

按照我的阶层,只勉强够得上三菜一汤,白米倒是随便吃。倒是真的又回到那会儿和王成同上天脊山的时光了,一切都粗陋之极。过惯了公子的生活,初吃来这种粗茶淡饭,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于是便问那管事的老兵有没有酒。

“有我们自己酿的米酒,两个钱一碗,喝吗?”老兵懒洋洋地回答。想来这在这驿站服役,军饷颇少,这几个兵便搞了些兼职赚点外快。我摇头一笑,掷给老兵几枚五铢钱,让他每人给我们来上一碗。

逊之倒是很豪放,接下酒与我碰了一下就造了一大口;谦然显然对酒不感兴趣,但又盛情难却,只是浅尝辄止。这乡下自酿的米酒味道不错,惟独酒劲太差,连21世纪的啤酒也不如,连着三碗下肚,我的口腔和肠胃似乎也变粗粝了,和两个书僮一起把饭菜一扫而光。

说是驿站,其实不如说是破房子改的临时居所。我们三个凑合挤在一块四面通风冬冷夏热的房间里,凑合着挤了挤就躺下了。借着微微上头的酒劲,我跌倒在枕头上就睡得香香的。睡到半夜,又给内急憋醒了,我揉了揉睡得稀松的睡眼,抹了一把唇角的口水,披衣服蹬鞋向茅厕去。

今夜倒是月朗星稀,空气格外舒畅,我顺利解决了个人问题,倒觉得头脑清醒多了。我一直保持着晚上补一顿宵夜的习惯,现在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借着昏黄的灯光,我摸进了厨房想偷几个鸡蛋吃,却听到数个轻柔的落地声,很快演变成一堆吵杂的呼吸声,一听这声音此消彼长,粗壮绵长,一定是数个青年男子!

我吓了一跳,点破窗纸一指,偷偷想看看是什么人,无巧不巧的是,飘来一片云,将月光全然遮住了,昏黄的灯光只够得及窄窄得一角,勉强只能看见是七八个身形高大魁梧的人影。

“晦气了!差点给那群兵追上!”为首的男子嗓门十分粗壮,听来定是一个猛男型的人物,“庆明,去看看有没有兵追来!”

我擦!别是一群被官军追缉的山贼强盗吧!太点背了,晚上撒泡尿偷个鸡蛋都能遇上匪徒啊?!我不由得心惊胆战,正准备回房间把逊之和谦然叫起来一块脚底抹油,哪料想一转头,就给一面平底锅殴展在地。

“啊!”痛得我一跤坐倒,实在没忍住,哇哇哇得就叫起痛来了。

“好你个臭小子,就知道你要偷东西吃!”老兵的嘶哑大嗓门在这午夜人静的时候格外炸响,急得我忍不住想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可是已经晚了。

厨房的门经由那七八个江洋大盗的狠踹猛然洞开!我和那老兵前后被来人掀翻,随之被提着后领扔出去摔了个嘴啃泥。趁着空档我大声呼喊着我那两个书僮出来助阵!

“我靠,要死人了啊!”我捡起地上半截马鞭,见人就抽,也顾不上是敌是友。

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两拨人翻上翻下打斗的声音。逊之的嗓音自战团内传来:“公子,剑在后面!您先走!”

让我独自逃走,我可干不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我在地上摸摸索索,先是摸到了一团烂泥一样的东西,然后又摸到了掉在地上的草料,急得我乱喊:“哪里有剑?”

等不得他俩回答,我终于摸到了剑柄,顺势就直刺出去!

这招“追星破月”速度极快,寻常人根本躲闪不及,谁知面前这个黑影身手颇佳,竟抽剑一个轻格,继而往后一跃,轻轻松松破解了招式。

我听见一个人倒地的声音,随之响起驿站管事老兵的痛叫,我生怕对方伤了我,赶忙又提直了长剑,马上接一招“月满西楼”!对方长剑横刺,破解了我的招式迫使我躲闪开来。我只觉胸口滞气,说不出的难受,差点呕吐出来,不禁连连退了数步。

“小心,这小子会‘凄惶剑’!”对面的男人嗓音粗鲁而伟岸,“大伟,后面!”

又是一阵刀光剑影,我有点心虚,开始后悔干嘛要出手。坏了菜了,这下可ot了,所有的仇恨一律被吸引到我的身上。妈呀,我也没个蛋盾之类的,更没有治疗给我唱血。这刀剑无眼,万一再被人攮上一剑,我可就不爽了。

“公子!”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士眼睛是不是都是猫眼,我在这种情况下狗屁也看不见,谦然居然在这纷乱的战团中很快找到了我,并挽住我的胳膊格挡开一剑,又扯着我向后一跃,“公子,这些人功夫不低,我们快走!”

我大声呼喊着逊之,提起长剑且战且退。

刀剑相击声其中还夹杂着老兵价天的谩骂,这场面别提多乱了。

“我的妈呀!”我终于勉强适应了黑暗,提剑扫开面前袭来的一招,耳际想起那老兵因受伤的大声**,但于此同时,我又听到那个粗壮的大嗓门牛吼着:“别打了!别打了!”

这个声音简直太耳熟了……耳熟得让我不由尿急似的一抖,急忙喝止住自己的两个书僮:“别打了,逊之!别打了!”

终于,在我俩人的厉声调停中,双方总算是偃旗息鼓。我急慌慌地挑起檐下的风灯,呼哧呼哧走向那个身形伟岸的汉子。虽说这一角残灯在风中明灭不定,我与对方依旧借着这一点光亮看清了彼此!

“我靠!刘琪!?”我失声大喊。

“小何!果然是你!”对方这样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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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闹了大笑话,我们几个冲动的家伙不仅砸了人家的客栈,还打伤了管事的老兵。被打破头的臭脾气老兵火冒三丈,将我们统统扫地出门。

虽说早已入春,这深更半夜的还是寒冷异常,我们一行人冷得无奈,只好在野外升起篝火,凑在一齐相互抱怨,最后引发斗嘴,相互指责对方的不是。

这帮子衡山派的家伙有够可恶,害得哥觉睡不成,夜宵吃不成,坐骑的夜草补不成,居然还有脸一门心思教训我的不是?告诉你们,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登时从半截枯木上一跃而起,瞪着眼睛冲着刘琪骂道:“你还有脸怪我?都是你这个肝火旺的家伙!动什么手啊你!”

这群衡山门人一听我的话全然带刺,几个人眼中开始冒火花。

“我怎么知道是你?我们还以为是那群贼官军了!”刘琪那张黑驴脸上的牛眼一翻,口气中全是不解恨,“我们几个下山接应大师兄,发现一群官军强征民夫,这不是出手打了人么,那群兵身手还不错,我们还不容易才脱身,这不,总是草木皆兵的……听你一叫,还以为又是那群贼官军追来了!”

“哦?你们是来接应谢大哥的?”也难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票衡山门人,总不能说他们是游山玩水的吧?我当下嘎嘎嘎地笑了,又道,“笨蛋们,我可知道你们的大师兄在哪里啊!”

刘琪听罢,一下子激动地跳起来,甚至都顾不上这个“傻子”的称呼。黑脸马上堆砌笑容:“是吗?在哪里?”

“骗你的,五师兄!”那个叫马庆明的衡山门人懒洋洋地说道,“哪有这么巧的?咱们在洛阳打听了好久都没有大师兄的消息!”

我哼了一声:“你们不信就算了,谢大哥给玄冰掌打伤了,伤得可不轻!”

“哈?大师兄伤得很重吗?”

“要不要紧啊?”

“喂,小老弟,大师兄在哪里?”

这群衡山门人统统急了,一个赛一个的七嘴八舌起来。刘琪更是急火上脸,照着师弟马庆明的屁股就来了一下子,瞪着牛眼道:“快点给何兄弟赔不是!”

我看见马庆明委屈的哭脸,不由哈哈大笑:“不用了!小何我也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说着,便把在书院遇上重伤的谢昭,将他送回别苑养伤,找郎中帮他治伤的事情与他们说了。将其中有关皇帝,我的家世还有李建成统统跳过去了。说完之后,我解下我腰际的一枚白玉配饰递给刘琪,将别苑的地址与他说清楚,又道,“你们见到我的妻子秋芸,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你们是来接应谢大哥的,她自会招待你们。”

刘琪满面感激,毕恭毕敬地接了,连声地道谢。过了一会儿,他又笑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媳妇倒娶得挺快嘛!喜酒我们没喝上,生个大胖小子一定要请我们兄弟喝满月酒啊!”

“那是一定的!”我点头笑笑。

马庆明推开刘琪,握住我的手连声道谢,这些衡山门人也是谢词不断。看起来这位大师兄在他衡山派威望甚高,颇有些《天龙八部》中带头大哥的风采。我有些羡慕他的人缘,也想学着让大家欣赏,便挺挺胸膛道:“诸位师兄太客气了,小何也不过做了些应做之事。”

逊之此刻已然烧好了热水,和谦然一起分给大家喝。待身子稍暖和了,刘琪极为牵挂他那位大师兄,便急急火火地要往大兴城赶。

“小何,大恩不言谢,他日得空,一定来我衡山小住。咱们好好叙叙!”刘琪摆了个江湖人告别的抱拳手势,“我等这便去了!”

本来是个粗莽汉子,却硬学来这一副文绉绉的腔词格外僵硬,我忍俊不禁,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道别:“衡山再叙!”

这七个衡山门人纷纷向我道别,跟着他们的黑汉子五师兄离去。

不知怎地,我忽然有几分后悔——我为何不能抛下一切,和他们一同离开,然后同上衡山?远离这个污浊的尘世?投身于快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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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

数百年之后,江都分离出扬州,这里便大放异彩。当然,如今的江都还不像若干年后那样风光绮丽,繁华如织,可依旧充满了烟花之地的旖旎味道。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街头的少女们已然换上了各色的纱衣。春风一过,宽大的裙裾和衣袖飘飘,仿佛连空气中也带着多情而柔媚的味道。

怪不得隋炀帝好色呢……我心中嘀咕着,让谦然取我的下放文书来。唉,皇帝一发怒,后果很严重。吏部发文下来,直接一竿子把**到了江都督造龙舟。真是家门不幸啊!

待去地方官那边点了卯,他委派了一名捕快送我去造船坊间去。一般这类型的工坊都位于水滨,方便船只造好了直接下水。这名捕快嘟嘟囔囔,很快把我们送到了位于邵仙河边的造船工坊。

“那,宇文公子,就是这里了,属下告辞!”捕快软软的江南口音让我分外不适应。我们各自拱手告别,我带着逊之谦然走进这乱哄哄的工坊。

刚进大门,我就被面前一号巨大的木龙骨震惊得惊在当地!我这个理科生着实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只觉得这玩意活像是某游乐场的超大型娱乐设施的骨架!我粗粗估计,这龙骨少说也有六十多米长,二十多米宽!我暗自一算,被这数据惊诧:额滴神,将来这船造好之后,隋炀帝老兄心血来潮想开个运动会都不是问题。

相比之下,数千造船的工匠,就像是大蜂房里忙进忙出的工蜂般渺小。

完全就是个隋版的航空母舰嘛!

逊之谦然也半张着大嘴,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一点也不担心舌头受风。

“小公子,您终于来了。”

一个让我极为熟悉,又像抹冻了上千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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