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整座阴沉的皇城一瞬间变成了白昼。

从未有过如此可怕的暴雨之夜，也许是天河决了堤，一夜之间将宫中的石阶也变成了道道飞瀑。

虽然时值四更，宫墙之内仍是灯火通明。禁卫军、内廷太监、太医院、宫女、侍卫，所有的人都是神色惊慌，脚步匆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表明了这一夜必是有大事发生！

“废物！一群废物！朕留你们何用！”一道雷霆般的咆哮声，吓得所有人同时跪伏在积满雨水的地上，任凭衣衫被雨水浸透也不敢起身。

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身躯凛凛，目射寒光，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似乎因为极度愤怒而不住的发抖。

“圣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台阶下四五个身着官服之人吓得连连叩首。龙袍男子怒气不减，大喝一声道“来人！把天一门莫青龙给朕找来！”

话音落地，一个小太监飞也似得跑出宫门，朝着天一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一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身穿黑色官袍，胸前绣着金色狼头。几步之间便来到阶下。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莫青龙，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唤微臣来此，有何要事吩咐？”

龙椅上的龙袍男子怒气冲冲的道“简直反了！也不知哪里来得一伙狂贼，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竟从这个废物禁军卫长柳长廷手中将朕的皇子掳了去！那可是皇后的皇子！朕未来的太子！”说着龙袍男子站起身，几步来到台阶之下，一把揪住正跪在一旁的一位身着甲胄的将军的衣领。双目赤红如血，怒喝道“你这个废物！还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与莫门主听？”

唤作柳长廷的将军模样那人略微直了直身，“咣”的一声，胸前的护心镜掉落地上，一身铠甲已是破烂不堪，显得格外狼狈。龙袍男子见状又是重重得“哼”了一声。

此时柳长廷满面的血迹仍然遮盖不住惨白的面庞，颤声道“今日夜里，皇后娘娘诞下龙子，圣上龙颜大悦，连夜传命奉常司、太乐、太祝、太史、太卜等一应官员在花总管的陪同下，由罪臣一路护送，去往太庙为嫡长子证身。不料半途中杀出一伙蒙面的贼人，这伙人各个武功超绝，且目的明确，只为抢夺嫡长子而来。罪臣与花总管奋力拼杀，仍是无法匹敌，被他们将嫡长子给掳了去。”说罢，柳长廷再次叩拜在地。其实他心中无比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唯有死路一条，只是不知全族之人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龙袍男子闻言怒气更盛，一脚将他踹得仰躺在地。喝道“亏你还是御前禁军卫长！连几个贼人都敌不过，朕还留你何用！”

一旁的莫青龙出言劝解道“陛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处置柳将军事小，找回嫡长子才是紧要之所在。”

龙袍男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又已翻身跪在地上的柳长廷，目光如刀，眼神中布满杀意。随即转头望向莫青龙，道“此事便交由天一门全权负责，朕限你们三日之内务必找回皇子，将那伙黑衣蒙面的狂妄贼人尽数擒获，否则与柳长廷并罪论处！”

莫青龙眼神闪烁，低声答道“微臣谨遵圣旨！”说罢躬身行了一礼，便要转身退去。忽然又被龙袍男子叫住，莫青龙转回身来，只听龙袍男子轻声说了一句“莫门主，你的鞋子脏了，不妨回去换上一双！”

莫青龙闻言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唱了声诺，告退而去。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龙袍男子长叹一声，道“将柳长廷与花不鸣即刻押入九重狱，等候问斩。柳长廷罪无可恕，择日满门抄斩！再将今日随行的所有文武官员全部打入九重狱，若三日之后，莫青龙救不回朕的皇子，一并问斩！”

话音一落，柳长廷颓然的倒在地上，想出声恳求圣上饶恕他的族人，但只是张大了嘴，伸手抓向龙袍男子淡黄色的长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龙袍男子丝毫不予理会，转身拂袖而去。但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嘴角似乎竟是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柳长廷忽然间好似明白了甚么，一时间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良久终于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冤枉……”

而那莫青龙出了殿门，想起圣上那句不知所谓之言，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索性直接坐到殿外长阶之上，将一双靴子脱了下来，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借着灯火的光亮，一看之下，莫青龙顿时全身一僵，如坠冰窟。原来右靴的足跟之处竟是沾了一滴喷溅的血迹。莫青龙用麻木的双手徐徐穿上靴子，步履沉重的走在这座皇城的青石板路上，大雨击打的他双眼有些难以睁开，但他仍似未觉，直至走到天一门的宫门之前。莫青龙突然发狂似的大笑不止。

笑声惊动天一门中的守卫，十几个身穿黑色官袍之人从门内跑了出来，一见莫青龙如此神情，均是感到骇然无比。莫青龙平日里执掌天下第一机密组织，向来沉稳狠辣，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

十几个人簇拥着狂笑不止的莫青龙进了天一门的大殿，又笑了半晌，莫青龙方才逐渐止住了笑声，反而开始反复不断的念叨着一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身边的几个人不明其故，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莫青龙发生了甚么事，又问莫青龙圣上深夜传召入宫究竟有何指令。

过得许久，莫青龙忽然变得沉默不语，周围的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良久，莫青龙长叹一声，道“圣上的旨意就是，从今日起，天一门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三日之后再听候传召。”

“这是哪门子的旨意？咱们立下这般大的功劳，没有赏赐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禁咱们的足不成？”几个门中的重要人物交头接耳的嘀咕着。

莫青龙却在心中苦笑“若当真是禁足，那才是再好不过了……”

“门主莫非刻意隐瞒实情？”忽然墙角处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循声回头望去，只见大殿最外侧墙角处，一人倚靠着墙根而立。那人生得又矮又小，相貌极为丑陋。他见到众人向自己看了过来，方才站直了身子，从人缝当中挤到莫青龙身前，低声道“我天一门手握满朝文武机密，未尝不可借此控制部分朝臣，为我所用。况且虽说那件事若处理不当，必将引来杀身之祸。但反之，若能加以善用，或许也可助我们成就一番大事！此时，天下之柄尽握于门主掌中，奈何灰心至此，竟要坐以待毙？”

一番话说得众人一头雾水，但莫青龙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莫青龙略一沉吟，终是呵斥道“你这个只会舞文弄墨的酸臭书生，懂得甚么天下大势？你才来到门中几日？却要来此指手画脚！速速退下！”

那矮小的男子，也不言语，一转身又退回到墙边的角落。

莫青龙吩咐门人紧闭宫门，各自散去休息。等殿中再没了旁人，方才抬步走到那矮小的男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小兄弟，你说的话，我已听得明白。只是咱们门中之人，半数以上都有亲人老小，且尽数握于那玄安帝的手中。咱们这些人，说话做事只能是上为效忠君主，下为保全父母妻儿。你今日说的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言得好。”莫青龙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而去。

那矮小的男子轻蔑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想成就一番大业，怎能被儿女私情所累？一群愚夫蠢汉，恕我左无声无法奉陪了！”说罢，他徐徐解下身上的官袍，随手丢弃在一旁，迈开大步，逐渐消失在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