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收了银子,嘿嘿一笑,道“妙极妙极……本天师头前带路,尔等随后跟上!”
古天兮与林梵紧随其后,这条巷子极为深长,三人走得许久,方才望见巷口尽头之处。
三人一出巷口,古天兮与林梵抬眼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原来出得巷口之外,左侧是一条护城河,由此而走并无去路。而巷口右侧一座寺庙犹如宫殿一般巍峨伫立,庙门四周古树参天,时值冬日,树叶皆已微黄。寺庙顶呈金黄,日光之下更显耀眼夺目。正中朱红色大门顶端高悬黑色金丝楠木牌匾,匾上题着三个金色大字“净水寺”。
古天兮一把扯过那道士的衣襟,大怒道“你这臭道士,明明出得巷口便是净水寺,你却偏要说常人寻之不到,没来由被你骗取一两银子,快将银子还我!”
那道士闻言将脸一沉,道“臭小子,休要在此耍混?这桩买卖乃是你情我愿,本天师一不偷二未抢,吃入口中之物哪有吐出之理?”
古天兮怒不可遏,正要发作,林梵从旁伸手拉住,劝道“罢了,既然已至净水寺,无需节外生枝,我们入寺去罢。”
古天兮哼了一声,转身便与林梵往寺门方向而去。来到寺门之前,只见寺门两侧各有四五个光头僧人持棍而立,令人称奇之处是这十几个僧人竟皆是身着甲胄而不穿僧衣。
寺门旁边不远处,摆放着一乘绛红色的轿子,金黄色的流苏垂落轿顶四周,轿顶正中镶嵌一颗白色的大珍珠,七八个身着宫服的轿夫正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两人正觉困惑,脚下已至净水寺门前,古天兮抬脚便欲入寺,忽被寺门两侧持棍的僧人拦住。其中一个僧人喝到“哪来的野小子?此处不是耍闹之地,速速离开!”古天兮一愣,只觉得此地僧人与别处似乎有些不同。古天兮不敢造次,双手合十说道“这位大师,我们来这净水寺是为了找一位名叫胡去来的大师。”
话音一落,那出言呵斥之人面露古怪之色,道“大师的名字也是你们能叫的?还想见大师之面,简直是痴心妄想,俺们兄弟几个派到此处一年有余,都未曾得见大师真容。去一边耍闹,若仍在此逗留,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棍子。”说罢一举手中木棍,作势欲打。古天兮连忙取出净空和尚交给他的那串念珠,道“我们的确是经人引荐,来此见胡去来大师的!”
那持棍僧人一棍打了下来,骂了一声“滚一边去。”旁边其余几个僧人也一并上前,同时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向两人打来。
古天兮与林梵两人正要理论,忽然一旁闪出一人,身穿一身灰色道袍,伸出两只黑黑的油手,将两人拉在一旁,正是刚刚那算命的道士。
那道士神秘兮兮的道“本天师早已算出你们此次乃是前来寻那胡去来大师,先前所说常人寻之不易,并非单指这净水寺而说,如今看来,你二人若无本天师帮衬,断然见不到那胡去来之面。”古天兮刚挨了一棍,此时正是一肚子火气,一见这骗银子的道士又来搭话,怒道“臭道士,你还在此作甚?”
“你这小子,莫非不想见那胡去来不成?实话说与你,相见胡去来,全京城之内,除了本天师,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办到。”那道士将头一扬,说道。
此时一众僧人仍是持棍守在四门两侧,两人也无他法。林梵见古天兮不愿理财这道士,于是便上前问道“你且说来,你如何能带我二人见到那胡去来,你若说不详细,我们如何信你?”
那道士略整理了下衣襟,一挺胸脯,道“本天师正是胡去来的同门师弟。”
此言一出,非但古天兮不信,就连林梵也是连连摇头,叹道“道长,你又说笑。我们虽未见过胡去来之面,但也知其乃头陀之身,而道长你无论真假,毕竟份属玄门,岂能与他出自同门?”
那道士闻言,也不在意,摇着一只手道“你们懂得甚么?五两银子,本天师便带你们去见胡去来。”
“牛一毛!你这厮又借你师兄之名,在此哄骗他人!”一道声音传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向后望去,只见寺内走出一人,身穿一身雪白色云锦长袍,三十五六岁年纪,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身富贵之气,但眉宇之间略显暗沉,似有愁容。
“原来是世子殿下驾到,本天师……哦不、不,贫道这厢有礼了!”那道士一见到这人从寺内走出,立时满面恭敬之色,闪身退到一边,稽首道。
那人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古天兮与林梵二人身前,道“两位小兄弟,你们来此找胡去来大师,不知所为何事?”
古天兮见这人面色和善,言语有礼,不像之前面那几人那般凶神恶煞,心中略有一丝亲近之意。于是徐徐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道“我们确是来找胡去来大师的。”
那人见古天兮手中念珠,略一惊奇,道“这莫非是六合寺净空大师的念珠?”
古天兮奇道“正是,你却如何得知?”
那人点点头,道“净空大师本是在此净水寺中出家,我与胡去来大师一向往来甚密,故此与净空大师也是相交多年。这串念珠便是当初我赠与胡去来大师之物,后被胡去来大师转赠与净空大师。只不知这串念珠如今却为何在你手中?一别数年,未知净空大师他一向可好?”
那人一提到净空大师,古天兮与林梵免不了又是一番伤感。古天兮道“净空大师他已经圆寂了……”
“啊……”那人先是一声惊叹随后便是一阵沉默。良久开言道“胡去来大师已有两年未曾归寺,我每月来此探访,皆未得见。”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那道士,又道“牛一毛,几日前我见你仍是乞丐扮相,怎地今日相见竟又成了修道之人?”
古天兮与林梵也向那道士看去,心道“原来此人名叫牛一毛。”
牛一毛嘿嘿一笑,道“世子殿下若不喜欢,我明日再换一身其他装扮便是,我那还有一套佣人的衣裳,不如明日将其穿了,去府中伺候世子殿下。”
那人眉头一皱,道“你若当真敢到我府上,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免得你四处招摇撞骗,坏了你师兄的名声。”
牛一毛脖子一缩,笑道“世子殿下真会说笑,京城之中谁人不知世子孝义无双,最是见不得我这般贫苦之人。”那人见牛一毛说起没完,摇了摇头,颇显无奈的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往他手中一塞,道“这些银子足够你月余吃喝所用,去罢去罢。”
牛一毛接过银子在胸前蹭了蹭,道了声谢,便甩开袖子大步而去。那白袍人转头望向古天兮与林梵,道“不知净空大师令你二人来此寻找胡去来大师所为何事?”
古天兮见这人自称与胡去来及净空和尚相识已久,便道“不瞒你说,我们两个因在六合寺中遭了难,幸亏净空大师舍命相救方才得以脱身,临危之际,大师让我们来此寻找胡去来大师,借以安身。”
那白袍人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胡去来大师又不在寺中,不如你们随我回府,暂时住些时日。若日后得知胡去来大师归来,我再送你二人去寻他。况且这净水寺并非寻常寺庙可比,你二人也未必能进得寺去。”
正说间,寺内又走出一群人,五六个兵卒持剑在先,随后走出一位妇人,身着一件淡紫色的雕花长裙,肩披一件白色的纱衣,步履轻盈,裙摆流水般铺在身后三尺有余。身边跟着三四个丫鬟,一众人徐徐行至寺门前那乘绛红色的轿子前。
只见那妇人一转身,朝着那白袍人的方向微微颔首,白袍人连忙躬身施礼。古天兮与林梵也不明其故,只是站在白袍人的身旁,看那妇人上得轿去,直至那一行人离开。方才问白袍人道“这位大叔,方才那位华贵的大婶是甚么人?好大的排场!”
白袍人面无表情的道“大婶?呵呵……如果被她知道你们这般称呼她,真不知她该是怎样一副表情!这人来头很大,你们却无需知晓。”
古天兮见白袍人不愿明言,倒也无所谓。只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那为何这净水寺看上去一点也似寻常的寺庙,却如那官府的府衙一般,守门的僧人不穿僧衣却着甲胄?”
白袍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你们先随我回家去罢。”古天兮与林梵略一商议,的确也是别无他处可去,便只好点头应允下来。
途中,三人一番叙谈,古天兮与林梵得知这白袍人,姓沈名乾,乃是当朝武平王沈离之长子,也是武平王世子,当年沈离官拜护国大将军,奉旨征讨月神宫,次子沈坤战死阵前,这沈乾便是那沈坤之兄。
沈乾带着古天兮与林梵二人一路行至武平王府门前,沈乾立于府门之前,抬头望着府门上方“武平王府”四个大字,却是面露痛苦之色。古天兮与林梵见沈乾驻足不前正要开口相问,只见府门中走出一人,衣着朴素,五十岁左右年纪,头发略有花白,方方正正的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
那人一见沈乾顿时大喜道“世子殿下,你终于肯回府了!老奴这便去禀告王爷!”说罢便要转身入府,沈乾伸手一拉,将那人拦了下来,道“九叔,我只想借两匹马,只在此等候便是。”
那九叔闻言,眼神一黯,叹道“世子……王爷他……”“九叔不必说了,可否帮我准备两匹快马,若有不便,我便不再打扰。”沈乾面无表情打断了那九叔说话。
“世子这是哪里话,老奴这便命人牵来。”那九叔眼圈一红,垂首答道。
古天兮心中奇怪,低声问道“沈大叔,这里莫非不是你家?咱们为何不进去?”沈乾看了一眼府门,沉声道“以前是,如今我只住在城西后山之上。等他们牵出马来,我便带你二人回家中去。”
古天兮与林梵心知事必有因,当下也不多问,不一时,家丁牵出两匹宝马,沈乾接过缰绳伸手一抬,将古天兮与林梵放在一匹马上,自己上了另一匹马,三人一言不发的策马而去。
一路骑马而行,时过不久便来至一座小山脚下。沈乾当先下马步行,古天兮与林梵也随即翻下马背,牵马随行。
这山虽不甚高,却也多有峻崖峭壁兀秃石骨。又走了半晌,终于可见一间小木屋坐落密林深处,木屋之外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那妇人衣着并不十分华丽,却甚是端庄得体。此时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身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那男孩生得十分俊美,眉目之间隐约藏有一股孤傲之气。男孩手中握着一卷书卷,低头看得入神。
木屋旁有一座青石大坟,墓碑之上除一个“墓”字之外,再无其他。
“风儿,今日读得几卷书?”沈乾将马拴在木屋不远处的树干之上,边向木屋走去边笑声问道。
那手持书卷的男孩闻声放下书卷,抬头见到沈乾,大喜道“是爹回来了!”
“今日可曾见到胡去来大师?你身后这两个少年却又是何人?”那妇人也面露微笑,迎上前来。
沈乾呵呵一笑,拉过古天兮与林梵二人,道“此处便是我的居所,这位是我夫人,娘家姓秦,你们可唤她作秦姨,或是沈大婶。”
那妇人瞪了一眼沈乾,道“哪个要做甚么大婶?我又不是无名无姓,我叫秦紫桐,你们叫我秦姨就好,我可不想被称作大婶,显得甚是老气。”
沈乾嘿嘿一笑,并不在意,又拉过那男孩,轻抚男孩头顶,道“此乃犬子沈从风,年纪比你二人略小些,你二人直呼其名即可。风儿,这两位是古天兮与林梵,今后会在家中住上一些时日,你且过来招呼一番。”
沈从风“哦”了一声,上前通古天兮与林梵打了个招呼,古天兮与林梵也连忙向他母子二人回礼。
一番寒暄,沈乾便安排古天兮与林梵在家中住下。古天兮与林梵几日来连经变故,直至今日方才略得安宁,两人也终是安下心来。只是林梵挂念祖父安危,仍是闷闷不乐。沈乾见状问其缘故,林梵也不隐瞒,便将六和寺中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沈乾得知林梵竟是北阴宫掌教林啸之孙,也感惊奇。得闻情由,沈乾许诺派人时时打探净水寺的动静,若有林啸消息,便立即带与林梵。林梵方才略感心安。
古天兮与林梵一路车马劳顿,颇感困乏。秦紫桐亲为两人准备好床铺被褥,两人倒头便睡,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