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的人此时都跟着母亲跑去看戏了,空落落的偏厅只剩下我们二个面对面的沉默着。方桌上瓜果蜜饯放了好几盆,花生壳,桂圆壳零散的扔了一片。
这是回门以来第二次被贺竹撞见我和贺兰的冲撞。估计他心里依旧以为是我先得罪了他的亲姐姐,故而才会被贺兰教训。
我扶着桌角慢慢的坐了下来,借着整理仪容,将眼底因为被她掐疼的眼泪偷偷抹掉了。
“你们在干吗?”他走过来问。
我寒着脸冲道:“你觉得我们在干吗?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好,活该被你姐作践。是吧?”
他邹着眉头,眼中带着火焰的瞪我。
“还想教训我什么?索性一次性说完吧。”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昨夜是我说错了话,那你不是也打了我一巴掌解恨了吗?”贺竹看了看我要吃人的脸色,扁了扁嘴后别开了脸。“算了,问你正事。”他眼角瞟了我一眼,问:“你今夜就要跟他走?”
“那是我的家。而且,他是我的相公,既然他说了要回去,那我自是要和他一起回去的。”我冷着脸道:“免得留在这里污了别人正大清明的眼。”
“你!”他顿了一下,转身关上了门后,冲过来指着我道:“难得回了趟娘家,连多留几天就不行吗?你是不是忘恩负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你姓贺!这里才是你的家!”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冲我低吼。“别以为他对你好,就自以为找了个大靠山。在姓庄之前,你可是姓贺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跟他走?他家里是有金山银山给你当床睡吗?”
这个混蛋是吃什么长大的!我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心里的怒气渐渐越滚越大。看来经过这一夜,他的少爷脾气还是没有改变!这种目中无人出口伤人的的跋扈劲,和他的亲哥哥、亲姐姐真是如出一辙。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我有说错吗?”他踏前一步,居高的看着我。“那姓庄的......”
“那姓庄的是我相公。”我拍桌子站了起来,邪火翻腾的和他对视着。“昨夜你辱骂我不够,今天还想要连我相公一起骂吗?你敢说他一声不是看看。”
“你!”他似乎不相信我会站在庄默笙那边,手指指着我的鼻尖,有些不可置信的怒视着我。
“我是姓贺,但我现在嫁到了庄家,就是庄家的人。即便是你,”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也不会允许你对他不敬。否则,不要怪我不顾姐弟情分。”
“贺梅!”他大声的吼着我的名字,暴怒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来。
他举着手,手指在我脸旁张开,收紧,张开,收紧,似乎犹豫着是不是再一次掐上我的脖子。
“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阿梅了!”最终,他气急败坏的收了手,一掌拍在桌上,把那些盆子都拍得跳了起来。
“你认识的贺梅三年前就没了!”我想也没有想的就回了过去。
他半张着嘴,像是梗了一个鸡蛋在喉咙里一样的瞪着我。然后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冲了出去,仿佛全身的力量刹那间全部消失了一样,身子一斜就坐了下来。心脏跳得像是要跳出来,耳朵里面嗡嗡嗡的响个不停,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不断颤抖着。
原先的贺梅早就被他二姐和二姐夫一步一步逼死了!
死透了!
“哎呀呀!这架吵得真是……”秦枫一边挖着耳朵,一边从偏厅的帷幕后走了出来,走到我面前还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看到他不由吃了一惊。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这位幕后面不是墙壁吗?难道他的凭空冒出来的?那我和小竹、还有贺兰......
“昨天夜里在牡丹阁闹得太晚了,晕晕乎乎还没睡够,一早就被贺松那家伙拖起来监督那个什么戏班子,真是累死我了。”他左左右右的弯了弯腰,伸展了一下腿脚。“不过那个旦角的样子长得还真是俊俏。”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抛了一颗花生到嘴巴里。
“啊!想起来了,从侧面看的话,还真是像某个人。”他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眼。“没看你发过火,想不到不发则已,一发惊人啊。”
我沉默着,想离开。可是刚才的脾气发得太大,这会儿心脏跳得实在太快,而且手脚还在不住的颤抖,我根本就没有力气离开。
“咦?怎么变石头了?喂!不是挺能说的吗?喂!说话啊。”他抬起一只手掳着他那永远花里胡哨的广袖,另一只手在我面前左右晃悠着。“呀!难道吵个架也能吵闷掉个人?真是稀奇。”他盯着我看了片刻,收回了手。“好吧。看来你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要不,枫表哥我给你个柿饼压压惊?”他变戏法似的从广袖中摸了个裹着糖霜的柿饼递到了我面前。“喏!吉祥铺最有名的柿饼。”
“不用了,多谢枫表哥。”我扶着桌角,用尽全力的站了起来。“母亲她们在后院看戏,枫表哥若是不介意,贺梅先行一步。”脚还在匹自打颤,想来要这样走回去可能有一点问题。就不知道庄默笙是否还在外面。
我刚走二步,小腿便被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
“唔!”我身子一歪,在撞到桌角之前被他拦腰提住了。“你!”我回首怒目瞪着他。
他耸耸肩,挑着眉毛看着我道:“连路都走不稳了,还逞能什么?和我说说话又不会吃了你,真是没有小时候一星半点的可爱了。”
“我小时候怎么样和你有什么相关?若不是你突然踢我,我会摔倒吗?”我抓着他的手怒道:“放开!”
“我放了,你就要摔了。傻丫头。”他懒散的揪着我的发辫在我脸颊上扫了扫。“怎么这么傻的丫头都有啊?”
我被他左一个傻丫头,右一个傻丫头叫得心头那叫一个怒!他这人皮厚的紧,我想要发作,又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在他也知礼识趣的让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便松了手。
“昨天连累你受伤了。”他靠在一旁的桌沿上,眼睛看着半开半掩的门,手上还在转动着他那把装风雅的扇子。
我打量了他一番,思量到他虽然摆这样的姿势,说这样的话,态度怎么看怎么不真诚。但我却不能因为他的不够真诚而和他斤斤计较。
况且刚才和贺兰、贺竹的争吵难保都给他听了去,现下更不适合和他撕破脸。于是,当下便打着早早将此人从面前打发掉的心思道:“枫表哥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伤药,你用了吗?”他垂着头,扇子缓慢的敲打着他摊开的另一只掌心上。他的手指很长,皮肤也很白皙,但是在手关节上却有着几道淡淡的疤痕。
像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受伤呢?是瓷器划伤的?还是在外野游时伤到的?
“那伤药是我在外时,一位友人给的绝好伤药。”他见我不答,便道“你这样的扭伤用了应该很快就会见效的。”
原来那瓶药不是父亲给的,是他的。我稍稍松了口气,想来他对我没有什么坏心,便安然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枫表哥何须……”我瞪着眼睛看着挡在自己唇上的扇子。
“我乐意给你就给你了。”他收回扇子,云淡风轻的放回了袖袋里。“既是给了你,那用不用就是你的事情了。反正对我来说,我欠你的小小人情也就还了。”他弹弹衣袖。“看来今天也找不到好地方睡觉了,算了,四处看看去。”说罢,他打开了大门跨了出去。
我见他走了,吁了口气正打算起身去找庄默笙。谁知道一抬头,看见他又折了回来,也不进门,就自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嬉皮笑脸的说:“你那相公…… 呵呵!真有本事。”丢了这么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