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钱叔过来说庄默笙今夜看样子是回不来了。大舅把殷桦灌醉了,说接着就是庄默笙。所以让我不用等了,劝我早些歇息。
钱叔走后,我像是一只陀螺一样在里屋里团团转悠着。殷桦已经被灌醉了吗? 他要紧吗? 接着就是庄默笙,默笙他今天忙了一天,这二日天天顿顿的被拉着灌酒,他的身子吃得消吗?
小蝶披着棉袄打着哈欠说: “小蝶伺候夫人先睡吧。待会儿我会给老爷煮醒酒汤温着的,夫人不用担心。”
我摇摇头。“你别管我,先去给老爷煮醒酒汤,汤里记得放二片姜片,这天太寒。”
小蝶走开后,我扶着圆桌慢慢坐了下来。心里挂记着庄默笙不假,可心另外惦记着的,却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殷桦喝醉以后有没有人照料他,贺兰会不会替他热汤?她会不会守着酒醉的殷桦,生怕他半夜会口渴?
不不不!我捂着脑袋狠狠的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能关心的!这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嘭!”
我正纠结,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大门被人撞了开来。
“老……老爷?”我站了起来,诧异的看着脸色微红的庄默笙。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在和大舅喝酒吗?
他疾步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虚晃,但丝毫不影响他大跨步的步伐。
“你……”
我刚要开口,却已经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他的力气用得很大,我的腰背被他勒的生疼,而且他胸口衣襟上的刺绣烙的我脸颊很难受。
他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好。”
什么真好?他在说什么?庄默笙抱着我,低喃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托着我的脸颊细细的打量着。眼神里流露出珍惜,怜爱,矛盾。看着他的眼睛,我忍不住想:他是真的在乎我的。可是,在他心里我真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
“好想立刻就回去。”他叹息一声,说:“真想马上就带着你离开这里。可惜不行啊!不把你那个大舅撂倒的话,估计我们是走不脱的。不过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说着,露出一个与他不符的,孩童一样的笑容。“大舅,是真心关心你的呐!”
他...... 不是为了颜面,而是为了我才会应承下大舅的酒约?只因为,大舅是真心待我好的人?他是傻瓜吗?有必要为了这个,就去喝个“不醉不归”吗?
“你大舅是个有趣的人。嗯,比这家里每一个人都有趣。”他呵呵的笑着。“看你没事就好。哈哈!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大舅又要找我的小辫子罚酒了。”他松了我,摇摇晃晃的转了个身,往前走了二步,然后回首定定的看了我一眼,续又往前走去。
我右手握拳紧紧地抵在胸口。别走!不要去!五个字,只是五个字!可偏生像是在喉咙里长了根茎似得吐不出去。我微张着嘴,脚下迟疑不定的往前挪了小半步,在他的手按上门闩的时候,终于艰涩的开口唤了一声:“老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么一瞬间,我已经被他搂进了怀里。鼻前是他的气息,脸颊依旧被他襟口的刺绣磨得生疼。可是心里,却异常的安定。
我没有喝酒,可我却分不清此刻我究竟在想什么。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似得,不知道为什么会舍不得,心疼他去和大舅喝酒。环着他的腰际,我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料,死死的拽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鼻子里也忍不住有了酸涩的感觉。
“别去。”我的声音带着一些哽咽的沙哑,我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低喃着。“不要去。”
他的脑袋搁在我的头顶上,宽大的手掌轻抚着我的脑后的头发。
他的一言不发让我心里酸楚的直冒泡。所以,我抓着他的衣服,无理取闹的说:“我不让你去!就是不......唔!”
他的唇封住了我,很轻很柔的贴着。
我说不出话,或许我可以说,贴着他的唇说,但是,我却不敢说,无法说。他的双手圈紧了我的后背,他的双唇包含着我的上唇,轻轻的吮吻着。
这并不是一个霸道的吻,却比霸道更加犀利的劈进了我的心坎里。我闭着眼睛,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他细细的吻着我的唇,然后在我鼻尖,额上各落下一吻。我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从他前进的方向看来,应该是我的卧床。
他要留下来吗?留下来......却是为了和我......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的激烈。而我,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攥紧的掌心里粘乎乎的,可即便攥的死紧,却依旧感觉不够紧一样。
身子被放在了床板上,身下是软软的棉被。我邹紧了眉心。他的手指刚摩挲到我的脸颊,我便忍不住摒住了呼吸。昨夜那痛楚还遗留在心里,我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
“我会尽早回来的。天气凉,你先睡吧。”他轻轻的说道。
我睁开眼,看着他温柔的目光。他......
“夜里很凉,也别为我守夜了。若是饿了,吩咐小蝶去给你熬粥。你身子刚好,那些补汤目前还不适合。”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瓷瓶。“这是滋养丸。你先吃一颗,待你身子养好了,再吃那些补品也不迟。”他说着,将那颗药丸放在了我的唇上。
我在他的注目下乖乖的将药丸吞了下去。还好,并不苦,只是舌头有些麻麻的。
“早些休息。”他拍了拍我的脑袋。手指停留在我的脸颊上,带着恋恋不舍的味道。
我点点头。“那你早些回来。”我觉得自己近日来好像越发离不开庄默笙,连着好几次,在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我的视线早已经不听使唤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庄默笙走后,屋子里寂静的十分空洞。闭上眼睛,我有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漂浮感。和庄默笙这几个月的相处如流水一般在眼前滑过。无微不至的照拂;沉默无语时的深沉;带着克制的疏离;体贴入微的宠溺;时而热情,时而捉摸不透的冷漠。
他带着我去游夜河;他陪着我给娘扫墓;他会温柔的看着我,仔细听我在说什么,然后体贴的不露痕迹的表示他对我的赞同;他会为了一个待我好的人,陪着不醉不归;他会为了我,对那些不屑我的人挺身而出。想到他的种种,我深深吸了口气,翻了一个身,我烦躁的将手按在了脸上。他对我这样好,为什么呢?
外屋的小蝶打起了轻微的鼾声。时重时轻的鼾声渐渐的消平了我心里的烦闷。我吐了口浊气,又翻了个身。他要不要紧?大舅会不会为难他?若是大舅真心待我好,我刚才留下默笙的话,他也不会说什么吧?
想到这里,我愣了一下。是啊!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若是我真要留他下来,大舅也不会斤斤计较吧?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会不会太招摇?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不对!不对!或许浮想联翩的人只有我自己!
天呐!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努力想要把一些古怪的念头抛出去。
“咄”、“咄”、“咄”。
三声石子敲击窗栏的声响突兀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