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首的一个浅笑让我不禁失神了片刻,然后借着拉紧披风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踏出门去。
庄默音自我身旁走过,上前微微的拉开了一块门板,一丝凉风从那细缝里钻了进来。迎面的凉气让我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入鼻是一阵清幽的檀香。
一缕发丝被吹到了他的面上,让他妖媚的脸上更添了一抹惹人爱怜的韵味,星目流转间,里面似有华光流过,那红艳艳的嘴唇似红莲一般缓缓上扬。
......
“阿梅,你在看什么?”
“啊,在看你的唇,真好看。”
“傻阿梅。”
......
恍惚了一下,让原本应该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闪过了脑海。我吸了口气,低下了头。
“嫂子可有好些?”他折着衣袖慢慢走了过来。风从稍稍被打开的门缝里吹了进来,把他的衣摆轻轻托起,扬了扬,又落了下去。
“恩。好些了,谢谢小叔。”我在铺子里的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店里生意好不好?”
他一边整理着布匹的排列,一边说:“生意尚可,主要还是靠一些老主顾。”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也没有说话。于是,二个人沉闷的一坐一站的沉默着。
门外雷声轰鸣,那一声紧似一声的雷咆轰鸣着我的耳朵,似乎它随时可能穿透面前这排木板将我劈死在当场。我忍不住捂住耳朵缩起了身子。
“嫂子不如...还是去里屋吧?”他站在我面前问。
“不用,在这里就好。”我挥挥手,谢绝了他的提议。“我只是不太习惯打雷声。”
他别开视线轻声说了句。“嫂子,你衣服脏了。”
我低头一看,胸口那块灰渍因为挥手暴露在了彼此面前。
虽然我努力解释,可庄默音依旧要我换上铺子里的一套衣服。他的理由还很充分:一是作为庄家的女主子,怎么可以不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呢。二是作为一名女子,不注意自己的仪表,真是世间最黑暗的一件事情了。
为了庄家的名声,为了女子的尊严。我妥协了。
可原本只想要一件浅色的,谁知庄默音竟然给我选了一件艳红色的广袖长裙!
可怖的是在水袖和裙摆上还绣着金银双色的绣球花。面对这件红得太过喜庆,太过艳丽,又是广袖,又是绣球花的长裙,我实在是不太能够接受。
可他说店里适合我身材的也就这套衣服了。这句话让我不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病愈之后补得太好,以至于太向某只动物靠拢了。
到了后室,正巧小蝶拎着烧好的茶壶进来。在她称赞不绝的感叹下,我换下了身上原本嫩黄色的长裙,挂上了这件艳色无边的长裙。
“怎么样?还能看吗?”我忧心自己过于白皙,不够健康的肤色穿上这件衣服以后会不会显得气色更加不好。
小蝶呆呆的看了我半响,然后拍着手掌道:“我知道差什么了!我去看看外边还有什么好用。”说完后一撩帘子走了出去。
在没镜子的情况下,我拘谨的这边拉拉,那边整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不知道自己看上去会不会很难看?呆会儿庄默笙见到了,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夫人你坐下。”小蝶抓了一把梳子,手里拿着二只珠钗向我走了过来。
“还要重新梳头吗?”我看她大有要将我从头到脚再武装一遍的架势,连连摆手道:“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我并不希望庄默笙误会我在他的铺子里又是穿又是拿的。况且,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那怎么行?夫人身上这件可是铺子里专门请了师傅按京城里流行的款式最新出来的式样呢。小蝶一定要把夫人给打扮得天仙下凡一样!最好让老爷过会儿见了把眼珠子都掉下来。”
有这个必要吗?我看着她一张势在必得的脸,好笑的坐了下来。“你别给我弄太复杂,简单就好。不然等老爷回来了,你这还没好,反倒是给人家看了笑话。”
“小蝶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往我脑袋上折腾起来。
小蝶手艺不错。我说的不错是指之前她给我梳头的时候没有弄疼过我。可这一次,我怀疑究竟是时间不够,还是她在那我的头练功,那头发给扯疼了不说,连头皮都快给揪下来了。
“嘶~ 小蝶!轻点!啊!好痛!”
“夫人别动,马上就好了!”
“我不梳了成不?”
“不行!快好了。”
“嘶~”
“夫人忍一忍,就好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整这仪容仪表的。 我无奈的被她折腾着。
“成了。”
在她一声欢呼中,我顶着又重又痛的头双眼含泪的看着她。
“天呐!”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惊叹了一句。“夫人,你真是太美了!”
明显被自己的手艺折服的样子,哪里像是夸奖我啊。我小心的提留着衣摆。“以后,还是手脚轻一点。”我实在经不起她再来几次的折磨。
“是。”小蝶俏皮的笑了笑。“不是时间不够了吗?”
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穿着一身红的也不敢乱动。以前只习惯穿清淡的颜色,没想过今天会穿上这么艳丽的衣服。这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仿佛手脚都被束缚了一般的呆呆坐着不敢动弹。
娘,你在天上看见女儿了吗?你是不是在笑我?
“夫人在看什么?”小蝶将我的碧玉簪插进了我的发髻里。
“横梁。”我说。
“横梁有什么好看的?”小蝶不解的也抬着脖子瞧。
“确实没什么好看。”我感叹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拉拉衣襟。“去看看雨小点了没有?老爷或许该回来了。”
把小蝶指使出去后,我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因为吸进了炭气而剧烈的咳了起来。
帘子动了下,我弯着腰咳得不能自己,想要让进来的人给我一杯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嫂子,喝口热茶。”一只白净的手递了一杯茶给我。
我接过茶杯,却因为剧烈的咳嗽连杯子也拿不稳,眼看着水在我手里晃荡着晃出了杯口,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这样的窘态落在旁人的眼里,我自是觉得格外的难堪。可又拿这样的自己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庄默音见我咳得不行,帮我拿住了杯子。“怎么一会儿咳得这么厉害?我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他说着就往外走。
我想拉他,告诉他我只是一时呛住了。可等我艰难的走到帘子旁,就听到他和小蝶说要去请大夫,让她进来照看我一下。然后就是门板拉动的声音。
我赶忙掀了帘子出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咳咳……不…不要去…咳……”我拼命的压抑着喉咙里的瘙痒。说:“咳…我只是…呛了一下。呼…没…没事。”
他低头看着我。“真的没事?”
我点头。就怕他真的冒雨给我请来了大夫,然后我又要被逼着躺在床上了。“没事,真的只是呛住了。”我眨眨眼睛,把眼里的泪花挤掉了。
他看了我半响,然后看了眼被我抓在手里的衣袖,别开了脸说:“如果身子乏了,就去后室里歇着好了。再觉得难受,我就去请大夫。”
我收了手。“谢谢。”
“不客气。”他轻声的说。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天空也没有之前那么昏暗了。被打开的一扇门板斜斜的靠在旁边的门板上,雨后的空气凉凉的,带着清新的味道。
“这里有风,嫂子还是坐到里面去吧。”他微微挪了下身子,给我挡了挡门外的风。
“我……”我想说没事的,可是门外已经响起了福伯的声音。
“音少爷!你怎么站在门口啊?啊!”福伯站在门外,歪过脑袋,探过被庄默音挡住了大半个身体的看着我。“夫…夫人,你这…”
“福伯。”我对他点了点头。
“默音把门打开吧,雨已经小了。”门外传来庄默笙的声音。
“先前看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我就做主让伙计们回去了。”庄默音一边回答一边让开身子又拆了一块门板下来。
“唔,知道了。”庄默笙低沉的声音稳稳的传了过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不自然的拉了拉裙子。不知道庄默笙过会儿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惊讶?
带着些许期待和些许羞涩,我咬着唇乖乖的站在庄默音身后,看着他把一块块木板拆了下来。
视野渐渐扩大。我看见被雨淋湿的街道,看到街道上的八只马蹄。然后,看到了背对着我的庄默笙。
他留给我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然后把手伸向了半掀开的布帘内。接着,帘内伸出了一只女人细嫩的小手,庄默笙伸手握住了她,然后从马车里慢慢的牵引出了一个身姿柔美的女人来。
她的脑袋上梳着一个时下流行的桃心发髻,唇红鼻挺,相貌秀美。
“地上湿,注意不要滑倒了。”庄默笙细心的提醒道。
“不碍事的。当家的也注意着点脚下。”她的声音甜美的像是一串风铃。
庄默笙把那个女子扶下马车后,那只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还是拉着人家。而他的视线,也还停留在那个女子娇羞的面容上。
看到这个情景,我的心往下沉了沉,脚步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半步。福伯去把他请了回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这里。可即使这样,他依旧故我的站在街上和这个女子含情脉脉的相视着。
是我傻吗?在我病了二年多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清心寡欲的没有别的女人呢?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高?还是我太高估了他?
直到福伯咳了一声,唤了一声:“老爷。”他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大街上一样的回了神。然后,在转身的那个瞬间看到了站在门内的我,。
那张脸上的表情......甚是多变。
我微微欠身福了一下,努力在脸上堆积出了微笑,说:“这天突然就下起了一场雨,老爷没有淋到吧?”接过小蝶递过来的伞,我提着裙子跨过了门槛,撑着伞向款款他走了过去。但没有给他撑,也没有给那个女子撑。而是站在他们面前细细打量着这个高挑丰满的女子。
这么近的距离,除了发现她确实长的十分漂亮外,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
“夫人安好。”她婀娜的朝我行了礼。
“这位是?”我面带微笑的看向庄默笙。心里暗叹:果然是一个会让男人心猿意马的尤物。
庄默笙站在一旁,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说:“王敏君。这间铺子的掌柜。”
原来她就是王掌柜?“久仰掌柜大名。”我向她回了礼。然后微微侧着脑袋看向庄默笙,柔声道:“下了雨更凉了,老爷还是进里头吧。里屋已经生了暖炉了。”
“好。”庄默笙点了点头。
进屋坐下后,我细细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她一张俏颜,一身柔骨美得耀眼,美得让人忍不住不去亲近她。
或许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偷偷拿眼去看庄默笙。
“刚才在铺子里等老爷的时候,听伙计说管理铺子的掌柜手腕如何了得。却没想到原是这么一位娇俏的姐姐。真让人吃惊。”我对她微微一笑。“佩服!”
“夫人谬赞。”她谦虚的微微颔首。
“掌柜客气了。”
“时辰也不早了,夫人可用膳了?”庄默笙放下茶杯看着我问。
我转身去看他。“还没有。不如今天中午我们与掌柜和小叔一同吧?”
庄默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敏君,遂点了点头。“也好。”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抹温柔,可我却看不出他的温柔是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