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督导还真是个性情中人,”杨建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美国骆驼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幽幽的点燃,见言则鸩没有任何反应,他便笑了:“美色迷人,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就连言则鸩之类眼高于顶的角色,也难逃美人一颦一笑。”
言则鸩侧目瞥了他一眼,原想呛他一句,但心里杂乱纷繁,便就罢了:“你怎么这样?专爱拆台?”
杨建时吐出一口烟圈喷在言则鸩脸上:“你少装可怜,平日里你都是拆台拆习惯了的,还好意思说我?”
见言则鸩咬咬牙不理他,杨建时忽然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不然就悄声做掉他,于情于理,周宜林都是个绊脚石,他作为燕斋全的左膀右臂,除了为虎作伥之外,还能干什么?”他凝视着言则鸩狐疑的目光,决然道:“只需你一句话,兄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且必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言则鸩摇摇头,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一件空宿舍的大门:“不要这样。”
“难道你看不出那家伙对文清有意思,两个贼眼睛一直在文清身上,滴溜溜乱转。”杨建时推开尘封许久从窗子继而说道:“这种事儿,咱们爷们儿不解决,还等女孩子自己解决吗?”
“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对文清说出那些话,但也不能杀他,毕竟,灭火不成也不好引火上身吧?”言则鸩取了门后的扫帚拖布和水桶,准备把房间打扫一番。
“你就是个傻子,她也是傻子,你俩是一对儿傻子。”杨建时白了一眼,随意坐在寝室的床铺上。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光秃秃的硬板床上仅仅铺了一层棉褥子,许久没有晒过,显得有些潮湿黏腻,他觉得裤子都变得冰凉了,索性站了起来。
“她人呢?”杨建时接过言则鸩手中的扫帚,弯下腰,细细的把地上灰尘扫净。
“谁?”言则鸩的目光漫无目的的飘向别处。
“废话?”杨建时停住手,直起腰皱着眉望着他。
言则鸩嗤嗤笑出声:“哦,mon général(我的将军),你管的也太宽了。什么时候开始转行做月老儿了”
杨建时见言则鸩半开玩笑的调笑他,便指着他的脸道:“你们俩个一对小白眼狼,我这是教你们做人的道理。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管了。”他叹了口气道:“唉,现在就怕周宜林那孙子,打什么歪心眼儿。到那个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言则鸩望着他,想起周宜林那炙热的目光和卫文清的躲躲闪闪,沉默了。
……
“阿嚏,阿嚏,阿嚏。”周宜林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回过头望着文清,尴尬的笑笑:“对不起,失礼了。”
“不不不,是我们招待不周,一会儿我叫军部的医生过来帮您看看,别着凉了。”文清善意的笑笑,很快别过脸去,她显得有些羞赧,一直微微颔首,不肯抬头直视周宜林的眼睛。
宜林看的有些痴了,冬日的阳光粼粼波光般倾泻在她白皙的面上,她的眸子,她的唇角,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蒙娜丽莎式的和谐,俨然是一个礼仪得体的大家闺秀。若不是知根知底,谁承想到她竟是一个手段凌厉的杀手呢?
“您怎么总是盯着我看?”文清隐隐感受到周宜林目光中的热烈,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她感到不安。
宜林回过神来,轻柔的笑笑:“我是好奇,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你和杀手联系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曾经我以为自己将来会学文学或是音乐。但是,没想到……”她无奈的扁扁嘴:“世事真是无常。”
“你怎么会弃文从武呢?”周宜林耸耸肩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妥当。”
“说实话,我不愿意看见杀戮,但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权利,就意味着一无所有,如果无欲无求,还可以苟延残喘的活着。可我还有未了的责任,所以我只能走这条路。”
周宜林听了这样一番话,不禁动容,他是个性情中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触及灵魂深处的伤感,一丝阴闷渐渐笼罩在他的脸颊上,他坦然说道:“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
话音未落,走廊中传来一阵朗声大笑,原来是王云羽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周督导是燕长官的心腹红人,怎么说起话来,也这么伤感?您是年轻有为,若是您自称一无所有,那我等就更加无地容身了。”
宜林见是王云羽,便换了一副壮志勃勃的神情,他微笑着同王云羽换了礼:“王长官说笑了,我周宜林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敢同您这位风云人物相提并论。”
“岂敢,您便是个书生,也是铁笔如史,妙文生花,您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的。”王云羽伸手将周宜林让在沙发上,有叫文清去备茶。
见周宜林的目光随着文清的身影游走,王云羽闷声冷笑了一下,掩口忍住。冷眼瞧着,周宜林不过是一个努力端腔作势的性情中人,见不得大世面,做不得狠心事。
“周督导,周督导?”连连叫了两声,周宜林都没有任何反应,王云羽愈发得意,便愈发想吊他胃口,笑着对文清道:“你去,催着火丁他们动作快点,尽快把大清除的工作完成,免得耽误周督导的时间。”
文清应了一声,又被王云羽叫住:“坐我的车去。”
直到办公室的门完全关闭,宜林才回过神来,见王云羽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仪,尴尬的咳嗽一声,想要掩饰过去。
“人之常情,周督导何必掩饰呢?”王云羽凝望着宜林,忍俊不禁的说道。
“这话我可听不明白,王局座。”宜林故作严肃的望向别处,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在王云羽面前完全的暴露了。想起燕斋全对自己的种种警示,他一时有些后悔。
“名花尚未有主,周督导若是有意,鄙人也愿做这个媒人,自是美人合配英雄,周督导年少有为,何不也来个快意人生?”王云羽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毕竟卫文清也是燕长官看重的人,还算门当户对。”
“王局长!”宜林被他说得心烦意乱,便大声叫住他:“王局长,我周宜林是奉了命而来,来这儿只是为了工作,其他的事,不必多说,也不该说。”他皱皱眉:“还是先说说您的清除计划吧。”
王云羽见他变了脸色,愈发明白,周宜林已经乱了阵脚,他所积累的全部严肃和稳重,已经被卫文清勾魂摄魄的本事全部化解,他的防线已然崩塌,剩下的不过是打着工作旗号的空架子,没什么威慑力。
“好好好,周督导说的是。是鄙人过于孟浪了,还请周督导不要见怪。”王云羽说着从抽屉里取出牛皮纸文件夹,将准备好的文件一一铺陈在他面前。
宜林匆匆扫了几眼,尽管他竭力克制自己的心情,想要全部投入到王云羽的陈述中,但他失败了,或是卫文清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太吸引他,或是王云羽戳中他心中的窗户纸,总之他乱了,他已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王云羽翻飞的嘴唇好像无声电影里的画面,一个同自己在两个世界中的画面。
“王局长,”他揉揉太阳穴,站起身来:“很抱歉,我有点累了,我们可否明天再说,容我……”
“当然。”王云羽当即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劳逸结合,您也不必太劳累,我叫人带您去您的房间。”王云羽提起电话听筒,叫来的却是杨建时,宜林的眼中刹那间闪过丝缕失落,王云羽似乎视而不见,他只是低下头,一张一张的把桌上的文件收起来,再无别话。
冷风呼呼吹在脸上,宜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杨建时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引路,没有丝毫想要同他讲话的意思,宜林将手插在口袋里,叹了口气。
杨建时应声冷笑一声,宜林莫名:“你笑什么?”
“我以为您这样的人物,不会有什么烦心事。想不到您也唉声叹气,真是奇闻。”杨建时半是嘲讽的回答道。
宜林没听出他话音间的*味,只是自顾自的答道:“我这样的人?比你们强不到哪儿去,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杨建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您太谦虚了,您可是决人生死的大人物,我们哪能跟您相比?您想做的事,想要的人,别人都是拱手奉上的,您还有烦心事?”
“你似乎对我有点敌意?”宜林诧异道:“我们见过吗?”
“岂敢岂敢,我不过是个当大兵的,哪儿有机会见到上峰长官?”杨建时毫不客气的回敬道:“贫民兵痞最是仇官仇富,话语间就带了那么些味道,您不会跟我一个大头兵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