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你没事吧?”
沈青趴在课桌上,露出的半张脸惨白,细汗密布。她恍惚中听到陈雅丽在问她有没有事,还以为是梦。
“你这高冷姐,真是连生病都冷,”陈雅丽摸了摸沈青的额头,小声嘀咕,她们离讲台上的教授不 远,“怎么就是不省心?生病了还来上课,少上一节也不会有人立刻就把你学霸的地位给夺去了啊。”
“马上和教授说吧,看她的样子很严重,”一旁的同学忍不住出声。
陈雅丽觉得有理,自己还能理直气壮地“逃课”,于是噌地一声站起来:“对不起,教授,我朋友生病了,特难受,我想现在带她去医院。”
“叫什么名字?”这是一个老教授,很好说话,一听有学生生病了还来听他的课,不禁动容。
“她叫沈青,我叫陈雅丽。”
听到“沈青”的名字,他更放心地放行了,蝉联年级第一的学生,老师是不会不认识的。
陈雅丽搀扶着几乎半昏迷状态的沈青走出学校,咬牙招了一辆出租车。
到医院时,陈雅丽几乎把沈青半摔在门诊的急救病床上。自从上次登山之后,她可算是对沈青的身体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看着瘦,拎着沉!
陈雅丽喘着粗气拉住一个护士,哆嗦地指着躺在床上的沈青:“这……这有一个得了急病的,快……赶紧的”
护士见惯不怪,叫了一个同行,一起推着沈青进入急救病房,还不忘提醒道:“先去大厅挂号,交押金。”
翻个白眼,陈雅丽去挂号,同时接到一个电话。
“没时间……我在医院……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想什么呢,这个同学你也认识,叫沈青……还不清楚,半昏迷呢……啊?真的?你真的要来送饭给我吃?……当然好当然好,有姐真好……好嘞,姐再见。”
刚挂完电话,又传来一阵铃声,不过不是她的,是从沈青的包里传出来。
手机来电显示“袁医生”,医生?这个时候医生来电话正好!
“喂?是沈青吗?我是袁启杰。”
医生的声音好温润,陈雅丽将手机移开,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沈青的同学,我叫陈雅丽,沈青她现在生病,不方便接你电话。”
“麻烦你了,可以方便告诉我医院的地址吗?”
“啊?”即使对方的声音再诱人,她还是有一定的警戒心的。
对方似也意识到安全性,自我介绍道:“我之前是沈青妈妈的主治医生,在a市市人民医院心脏科和精神科实习,工号是201641012068,现在转到j市第一人民医院,额,还没报道,但正在去准备办理入职手续的路上。”
“好好好,我们就在一院,你过来吧,到了再打电话给我,”陈雅丽随机报了11个数字,完全把上一秒的安全意识抛在了脑后,谁叫电话里的这个声音听起来那么有安全感呢?
交完所有押金后,医院效率极高地为沈青打上点滴,还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沈青苍白安静地睡躺在床上,期间被抽了两大管子血,看得陈雅丽在一旁心惊肉战。
“雅丽?怎么样了?”
是陈雅丽的堂姐,陈雅兰。
“姐,哎?”陈雅丽疑惑地望着陈雅兰。
她带来了一个英朗挺拔的男人,他直接走向沈青,在病床边凝望了会儿,又拿着药水瓶端详了会儿,最终稳坐在病床旁,周身散发着深沉而又冷淡的气息。
“他是谁?”陈雅丽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
“你老姐的boss的……”陈雅兰拉着陈雅丽走出病房,“……的弟弟。”
“这么复杂?那他和沈青?”
“这个我也不知道,”陈雅兰看着妹妹双手合十作乞讨状,“我真不知道。”
忽略陈雅丽的好奇八卦脸,陈雅兰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反正这里不用你了。”
“不去!”陈雅丽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请你吃好吃的不吃?”
“朋友有病,我怎么有心情吃?”
“少跟我来这套,说,有什么事瞒着我,”知妹莫若姐。
“哼!”
陈雅兰抬手看了看腕表,无奈道:“好吧,你姐姐时间宝贵,既然你不吃就别怪我了,但是我警告你,你可别没事进去打扰他们啊。”
“还说不知道,”陈雅丽对着渐远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不打扰不代表不偷看。陈雅丽微弓着身体,潜在房门边。
病房里,那个英俊的男人静静地端坐在病床旁边,伸出修长的手在沈青的额角探了下温度后,又伸回手对比自己的温度,然后俯身将床被拉好,紧实地盖牢床上的人,只剩下一张苍白无色的小脸露在外面。
绝对不简单!
来电铃声毫无征兆地彻响,弓着身子的陈雅丽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倒地。
她慌忙站起来,心虚地冲着望过来的深沉脸笑了笑,立马冲出房门外,掩上门,没有留缝儿。
“喂?”陈雅丽没好气道。
“额,陈小姐吗?我是袁启杰。”
“咳咳,你好,袁医生,”陈雅丽立即换上自我感觉良好的嗓音,“你到了吗?”
“到了,在医院的一楼大厅,你告诉我病房位置,我马上上来。”
陈雅丽心跳骤急,脚步忽快忽慢:“不用不用,我下来接你。”
比想象中还要好看一点,虽然还没有上前确认,但陈雅丽已经一眼锁定她要接的人。
“你好,袁医生。”
“哦,”一个陌生女子直接问好,袁启杰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好,你是陈小姐?”
“是的,你真聪明,一下就认出我。”
袁启杰汗颜:“沈青呢?她现在怎么样?”
“对了,袁医生,我劝你现在不要去看沈青,因为她身边有一匹白马在守护了,我们最好不要这个时候去当电灯泡,这样吧,我陪你去办理入职手续,你不是要在这家医院上班吗?”
白马?袁启杰直接把秦久对号入座,看来沈母可以了愿了。
额,至于身边这个一直絮絮叨叨的女孩子,袁启杰不知如何招架,只能硬着头皮,保持风度,一会点头,一会礼貌性微笑。
可是,对于这个女孩时不时的无厘头言语,他学了那么多年人体解剖,本以为早就麻木了,却突然产生一股想要解剖一个人的冲动。
“沈青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医生办公室里,程游问袁启杰。
“不好意思,在我告知你她的情况以前,我需要知道你们的关系,”袁启杰一开始望见这个陌生男人守在沈青床边时,很惊讶,他以为会是秦久。
可是直到现在,沈青昏迷一天一夜,连秦久的面也没见着。十分钟前,他发了条短信给秦久,因为沈青现在的情况,很需要一个亲人。无论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什么,至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
而这个陌生男子,论理,职业操守需要问清与病人关系;论情,他偏向秦久。
程游顿了顿,沉淡地说:“亲人。”
“……抱歉,我刚好和沈青的家人很熟,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她有你这位亲戚,”这个回答……袁启杰心下诧异,不禁挑眉,秦久怎还没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这个小子如此不靠谱过。
程游从钱包里拿出账单,说:“从贵院的规章制度来看,似乎我有权利知道我所消费的缘由。”
袁启杰轻咳,尴尬地说:“她肠胃不适,现在为了镇痛,在药水里加了些镇痛药,有点安眠的副作用,不过这个副作用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因为根据她的身体报告来观察,她缺乏休息。”
道声谢,程游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给陈雅兰:“陈姐,麻烦你来医院一趟……对,现在。”
陈雅兰赶来医院:“程总,什么事?”
“我记得我哥哥去年的财务报表里有给这家医院捐过款,所以你可以帮我联系到这里的院长吗?”
“可以,”陈雅兰犹豫道,“需不需要我给沈青升到vip病房?”
“谢谢,不用,”程游深深望着还在昏睡的沈青,补充说,“那是我哥哥的钱,再说,沈青也不会愿意。”
“好,我这就给你去联系院长。”
院长得到消息,立即赶来病房,身后跟着一堆白衣大夫,瞬间挤满了这个普通病房。
“程先生,真的只需要沈小姐的病情报告就够了吗?”院长诧异地问道,对于这个职位,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应该是新上任不久的。在他的认知里,难道不应该给这位躺在病床上的小姐以贵宾待遇吗?
“嗯,还有,”程游的声音沉沉,“换一个主治医生。”
院长心里一个咯噔,听成财主在嫌弃医生能力太低的意思。
院长来了以后,这个病房的日常效率突飞猛进。而且,这个普通病房里,只有沈青一个病人。
陈雅丽明明记得刚进来时,这里面只有一个空床位,刚好沈青住进来就满了。她边削苹果边说:“你是不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但我听护士说,那天你这个小病房啊,简直是从未有过的蓬荜生辉啊,你说,现在的医院怎么资本主义的气味这么重,不是说共产主义吗?不是说人人平等吗?”
“共产主义的意思是资本家和资本家共产,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共产,是你自己误会了,怪不到共产主义身上,”沈青嚼着半颗苹果,她觉得自己深受陈雅丽的影响,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
“沈青,你说程游为什么要换掉袁医生呢?”陈雅丽有点气恼,这样她就少掉一个和袁医生交流的借口了。
“……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袁启杰怎么也来了j市。
从她醒来到现在,一共一个小时又四十七分钟,就只见过陈雅丽一个人。然后听着她的碎嘴,左耳进右耳出。
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这么舒服。
是药三分毒,可人的情绪有时候是七分毒,所以两者相较取其轻。
“咦?秦久小学弟?你怎么不进去?”
陈雅丽的声音在门边大声响起,沈青身体僵了僵。
“快进去吧,我去上壶热水,”陈雅丽故意扬高声调,带着点戏谑,琢磨着自己是否应该去更远的袁医生的楼层上热水。
“青青,现在感觉好点了吗?”秦久说得极其不自然。
有多久没见她,就有多久暗无天日。
那天走在路上,听到一个男生说:“话说,我们那个专业第一的学霸,终于不堪重负,英勇倒在了老教授的课上。”
那个男同学他认识,以前去沈青班级蹭课的时候,有过交流。
“专业第一”?青青?他立即冲上拦住,问:“是沈青吗?她怎么了?”
对方呆住:“额,生病了,倒在课上。”
可是对方不知道医院的地址,他又不能找赵导询问。而且,不出意外,沈青的手机应该把他拉黑了,因为这时,他才发现,拨打她的电话,永远都是通话中。
原来失去她,这么轻而易取。
找到沈青的宿舍,只有两个一脸茫然的舍友,上次那个帮他送晚餐的没看见。
只能通过那个老教授。可是这个老教授一上完课就喜欢乱走,且没有手机。于是他找到沈青班级的课代表,问清所有老教授有可能去的地方。这个城市,他初来乍到,走了很多弯路。但幸好,找到第二个地方时,他找到了老教授。
“不容易啊,年轻人,”老教授小酌一口清酒,叹道,“要珍惜啊。”
千辛万苦,他终于寻来医院,寻来病房,却怎么也跨不进那扇房门,仿佛无形中有一道无情的屏障,隔开了他,和里面的他们。
如果没有记错,此刻,她身边的男人叫程游,听说是学音乐的,又听说家里背景深厚,还听说,他在学校只和一个学经济的女学霸交好……
“好点了,”沈青淡淡地答道,看着眼前僵直的少年,看着阳光透进房间,她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地感觉,前所未有的释然。
这场病,生得好极了。那些蕴含着复杂化学公式的药水,一定把她的右脑也一并消炎了。真神奇!
“那就好。”
怎么会?他居然在她面前说不出话了。以前可是滔滔不绝。
以前……多久以前?
犹疑几秒,秦久小心翼翼道:“青青,你可以等我吗?”
不知画面静默了多久,沈青才平淡地说:“秦久,有些事过去了,回不来的,”她轻快地笑了笑,“你可以叫我姐姐。”
多么残忍,她让他叫她姐姐。从他记事起,他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姐姐,也绝不想叫。是啊,他从记事起,就对她所存非意。
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或许,他不应该和赵导做交易的。
“沈妈妈是不是和你说过,只有我们在一起了,才会告诉我们那个答案。”
“是。”
“那我们这次放寒假回去,假装在一起吧,”秦久底气不足地说下去,“我想知道原因,你应该,也想知道吧。”
其实他以前并不想知道那个原因,沈父和沈母待他胜过亲子,其实他对亲生父母完全没有概念。可
是,既然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那不如将错就错。能贪恋一时,就一时。他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瘾君子。
而现在好奇原因,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如果那个人的出现不是偶然,那他不会袖手旁观。
沈青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那一瞬间,答应秦久的提议。
即使她知道这个提议可能会让冥冥之中的线,更加纠缠不清。没办法,她父亲甚至为了他的生命而不惜自己的生命,不惜她。
所以,她一定要知道那个原因。然后,才可以在父亲的坟前,理直气壮地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