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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爱而生 第二十二章

李爽在程游去美国的第二天,约出沈青。

沈青并不意外,依着李爽的性子,直到现在才约沈青,想是程游在的时候约束了她。虽然她不清楚原因,但从程氏与李氏两个企业的股市动态与李爽的沉寂不难推测:程氏在扶持李氏。

“可算给我有空子钻了,”李爽把她约在游乐园,两只手拿着还没化的甜筒,看见她过来,笑着递给她一支。

因是周末,游乐园人满为患,但又因多是笑得纯真快乐的小孩,即使人满为患,却也不足厌烦。

李爽像个孩子般拉着沈青去排队,她舔着手里的甜筒,不停伸长脖子朝前张望,计算着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轮到她们。

人群中不乏像她们两个闺中密友般的搭配模式。李爽玩得意犹未尽,可沈青在一个刺激项目玩下来后,面色不虞,捂住嘴巴,急忙甩开李爽攀附的手,跑去垃圾桶吐了出来。

李爽递去纸巾和水,十分抱歉,扶着沈青选了一块阴凉处休息。

过后,沈青面色复常,李爽才又绽开笑容说道:“小时候每年寒假,阿游都会和我姐还有我来这玩。”

程游说过,寒假会从东京回到j市过春节。

沈青陪笑,只听她谈下去。

“我姐呢,是一个很冷淡的人,眼神总是轻轻的,”李爽望着她,眼里闪烁,“但这并不妨碍有人爱上她。”

虚空中,像有片羽毛划过睫毛,落到手上。沈青想,她应是抓到了什么。

李爽失笑,说:“人人都爱我姐,只有我不爱,但后来又爱了,可是已经晚了,她轻轻地离开,连告别也没有。”

沈青不知道回说什么安慰的言语,便静静听着李爽继续说下去。

李爽沉浸在自己的思忆中,没了刚刚的活泼:“最爱她的人虽然活着,却也像死了,我以为他会一直死下去。”

沈青明白,“他”是程游。

得知程游还有这样的往事,沈青近几日的糟糕反而莫名地一扫而空。因为心里头原是杵着一根木头桩,但刚刚,渐渐长出了些血肉,让她可以摸得到情绪的纹理。

李爽说完这几句话,便停住了,盯着沈青,似欲在她脸上找出些东西,半晌,有些失望,继续道:“其实我以前以为阿游只是拿你当我姐的替身,因为第一次看见你,觉得你们两的眼神真像,都

是轻淡的,但后来就不觉得了,你和我姐到底不一样,我姐是冷到骨子里的人,而你,心里是热的。”

即使与一个人接触不多,但想要认识这个人,却可以通过爱她之人或者她所爱之人认识她这个人。

因为程游的哥哥意外去世,他不得不去英国两年,李爽也跟去英国。她从未看见程游活得如此健康过。对,是健康!

即使在程氏企业最低谷的时候,程游也没有熬过夜,而是三餐照吃,吃得比谁都营养全面而丰富。她表哥杨谦恼他不一起喝酒抽烟,时不时揶揄他,后来有一次,李爽听见程游是这么回击杨谦的:“如果想要照顾一个人,首先自己要懂得照顾你自己,阿谦,有一个人在等着我照顾,我必须在回去之前养好我自己。”

李爽就在想,那个人该有多温暖,才会让一个心死了的人乍暖回春?

程游的心一定是死过的,因为她狠心的姐姐自杀后,原先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便一蹶不振,不分昼夜地酗酒抽烟,如果不是程游的姥爷脾气硬,法子多,程游甚至会受街边毒贩子的招引踏上吸毒的不归路。

杨谦研究心理,便找她商量,说找点什么能引起程游的注意力,可能找什么呢?唯一能引起程游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杨谦偏偏瞎找到了,但却是一个脱离不了她姐姐的幌子。杨谦仗着程游一年也就回来两个月的理由骗他说,她的姐姐是个极爱音乐的人,如果程游有一天能够谱出一首足够动听的曲子,她的姐姐在天堂或许就会后悔而回来了。

李爽本以为杨谦会闹一个笑话,正想笑,程游却真的一心扑在了音乐上,放弃曾经立志要重振父母事业的商科之路,一意孤行,纵身跃进拙劣的谎言里。李爽相信,只要程游稍微清醒一点,就会识破这个谎言。真是一个笑话,她那冷冽胜冰的姐姐根本从来沾过与音乐相关的东西。程游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愿意清醒罢了。

他同大多数吸毒成瘾者无二,知其害而迷其害。

这么多年,李爽在程游旁边守过,爱过,所以深知程游能活过来的是一个多么大的奇迹,就像沙漠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她希望这场暴雨能够久一点,直到沙漠蓄满水分,足以养护内心的绿洲。

李爽找来沈青,就是想告诉她,程游并不是表里那么坚固。她探不出沈青对程游的深浅,只能估摸着加一份养料。

差不多说完要说的后,李爽捧住沈青的手,带着虔诚的神情,说:“我祝福你们,所以,未来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离开阿游,沈青,你可以答应我吗?”

答应吗?沈青仿佛被催眠般,嘴里脱出两个音:“可以。”

这条路,当你做出选择踏出第一步,谁也无法测定出从这一步到终点还有多远,也许第二步就是终点,也许根本就没有终点,到死都还在走。

她不知道她与程游的路会有多长,但在某时某刻,她终于找到了与程游的共鸣,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他总是能够知道她要什么。

或许这世界上因着人与人的轨迹不会重合,而确实没有感同身受这一现实说法,但却有相似波形的共

鸣,所以才会善解人意,才会有知己。

程游说过,他是她的亲人,亲心之人。

晚上,当他打来电话时,沈青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随时,”程游嗤嗤地笑,“只要某人不再冷落我。”

佳人问归期,定是心有思念。

程游真就立时买了最快的航班,第二日就风尘仆仆赶回沈青跟前。沈青当时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心里想念的人突然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她眨巴几下眼睛,讥笑自己竟然和古人一样相思成病,站定几秒继续走,也不岔开,于是七步后,她撞进温热的怀抱里,接着唇瓣被吸允。

不知多久,紧促的呼吸才告诉她,虽然没有相思成病,却已然病入膏肓。

程游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她答:“我有拍照存证啊,”说着便把手机扬起来,程游眉梢带笑地翻看,然后把这些全部发送到自己手机里。

程游又问她有没有好好睡觉,她答:“这个就没办法拍照了。”

程游蹙眉,似是在琢磨什么。

沈青看他一脸倦色,本想问出口的事情终究咽下去。

她觉得,来日方长。

对于满足当下的人来说,来日总是方长的。于是若后来有什么波折发生,那么来日更是冗长,长得每一秒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浪费。

两人十指相扣,在街上随便乱走着,说的一些话如浮在清而深的水上的折纸船般静静流淌。

两个小时后,程游又匆匆忙忙赶回英国。

当夜,沈青做了一个梦,梦里先是她在a市机场送程游登机,后来画面又跃到她在j市机场接秦久。

醒来后,沈青背脊湿透,点开手机是凌晨4点,还有一条程游登机前的短信。她想了想,没有回复,免

得他又念叨她睡眠不足。

许是没睡安稳,她的心脏跳动得有点疾。

索性去洗了个澡,凉水冲下来的那一刻,才稍微神清。

沈青和陈雅丽的上班路线不同,沈青要坐很早的地铁才能在不迟到的前提下才能赶到杂志社,而陈雅丽只需要地铁转两个站便到了。

于是沈青出门的时候,陈雅丽还睡得不省人事。

出了门,路过一条长长的穿堂,穿堂不宽,但也不窄,能容纳好几个早点摊子。这些摊子在早晨永

远是冒着混热的白烟子,路过的人即使不买这烟子里的早食,被这烟子扑面后也好似已经吃了几口。

沈青没有胃口,和相熟的包子铺老板隔着烟子微笑点头,直直地穿过去后,又折了回来,买了两个素包子,拍张照,将包子袋系个结,放进包里。

她很久没有不吃早餐了。不知是秦久走之后开始,还是再后面一点,母亲说到死也不愿再见她之后

开始,沈青突然想要认真活一次,因为那时她认为,在她前面的生命里,好似一直在受别人的影响生

活,每一天都过得囫囵吞枣般。父亲的离去带给她悔恨,秦久的离去带给她迷惘,而母亲的绝情带给

她的,恰恰是清醒。

因为活人才会启发活人。

既然要认真生活,首先当然是要控制自己的暴食症,于是每一天都会坚持吃早餐。然而今天就是无故地不想吃。

她心里艳羡还在昏睡的陈雅丽,又安慰自己道:上班地点远就远吧,可以督促自己早起赶地铁,早一点的地铁不会特别拥挤。

比平常早了足足一小时,沈青坐在还算松缓的早班地铁里,一切照旧,但心律总感觉有丝异动,突突地跳着,好比地铁在沉稳地前进,而心脏却想要往旁跳,偏离轨道去。

看来该买些助眠的东西了。

不然程游回来的时候,指不定会埋怨她的黑眼圈,责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是有资本责怪的,因为他很会照顾自己。

几次一起吃饭,他让她决定菜单,可每次她点好菜,程游都会指出什么菜和什么菜相克,吃了对身体 不好。

沈青不服气,笑他干脆转行当养生大师得了。

他说,养生大师不敢当,养妻大师倒可以凑合。

和齐秋搭档外出采访回来,沈青第n次翻看手机,没有任何新消息,她的心不自觉悬得更高了点,一

种熟悉的、难以探测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同事拍她肩,说许云慧叫她进办公室。

沈青一进去,许云慧便拉着她的手坐在会客的皮沙发上,沙发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许云慧道:“小青,许姐有个不情之请。”

“别客气许姐,您说,”沈青感受到抓着她的那双手手心发了一层汗,“但凡我能帮到,我一定不会保留。”

许云慧的神情有所松缓:“是涵涵,杨医生说,涵涵需要多接触一些他目前不会抵触的人,我想来想去,嗳,在东京时,你和孩子在酒店,当时我,我在收拾行李,你不是抱了他一会儿吗?他还回应了你,是吗?”

“许姐,需要我怎么帮?您说,”沈青本就因为让杨谦先告诉涵涵的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下,能有一个补救的机会,自是好的。

“就是耽误你一些时间,在杨医生的指导下,多陪涵涵说会儿话,其实就是引导涵涵说话。”

沈青看着这一张因为没有了以往浓妆艳抹的脸,两颊的毛孔暴露出来,一起暴露的还有眼下的一抹黑青的影子。但这些并不影响她五官的标致,反而美得平易近人。

她反握住许云慧的手,微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