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说这人笨不笨,这么好一个可以获得花魁垂青的机会,竟然拱手让给了别人!”小七很难看到黎丰谦逊的模样,这完全与他今天这身耀眼的打扮不是一个风格。
“我看他倒是聪明得紧,不过也太卑鄙了些!”
“这话也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小七见小姐眉头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好询问,忽觉一股清爽透骨的奇香飘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欢儿端着花魁亲自泡制的圣母雪观音走了过来。
“这圣母雪观音,我也只是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之后去过许多地方,也拜访过无数隐士高人,百般寻求无果,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喝上了!这世上之事,端的奇妙无比。”俊秀公子接过茶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觉这茶除了香味不一般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细细抿入一口,只觉一丝清凉之气从口中灌入直润肺腑,不到片刻便感神清气爽,仿佛置身大自然一般。
“好茶,好茶!果然不愧为圣母雪观音!”俊秀公子连连称赞,愈喝愈是爱不释手,忽又想到那花魁有可能的身份,不觉十分可惜,“能够泡得出已经失传了的圣母雪观音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
“好喝,真是好喝!”朱达庖接过茶来,便一饮而尽,就连茶叶也被他吃进肚里,嘴里高声喊道,“这圣母雪观音真不愧为茶中仙品,我仿佛又闻到了卓小姐……”
在一声接着一声摔杯子的声音中,朱达庖总算没有愚蠢地将那句话说完,感受到周围一片不友好的目光,朱达庖凑到黎丰耳边,小声叹道,“哎……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多好的一杯人间极品,却被那头蠢猪给糟蹋了!”众人见朱达庖一口喝掉了花魁亲泡的圣母雪观音,不觉心痛不已,这品茶,最重要的莫不是这一个“品”字,只有细嚼慢咽才能品出茶味,哪有这样一口喝光的。说是糟蹋,倒是说得轻了,也不知道那蠢猪是如何答对的。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在座的宾客倒是得出了一些经验,摸出了一些门路,一个个整装待发,只待花魁出题,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花魁似乎没有继续出题的意思,只是缓缓地坐在琴台前,看样子是要弹上一曲。
众人见她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但没有一点声音发出,黎丰知道这倒不是没有声音,只是初始声音太低,彼此相隔又远,这才听不到。
果然,随着花魁手速的加快,琴音渐渐高昂起来,就像海中浪花,一浪高过一浪,当声音达到顶峰的时候,琴音并没有降低,而是猛然一转再升了一个调,如同石破天惊,惊涛骇浪!
“好,好!”
一曲弹罢,大厅里顿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一片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黎丰只觉两耳一阵轰鸣,虽然听惯了电子合成音乐,但花魁卓文馨的琴技也不得不让他折服,不仅连升五个调而不乱,而且还表现得非常有层次感和画面感,由不得人不心生敬佩,也难怪一向琴技见长的杜芊芊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好一曲《浪淘沙》,从卓姑娘的琴音中,我仿佛听到了浪花撞击礁石的声音,看到了那片无比辽阔的大海……直到此时,那琴音依旧在我耳边徘徊,叫人沉醉!”冯彪站起身来,将书中有关《浪淘沙》的描述一一道了出来,若不熟悉他的人,还真以为他懂音律。
“想不到冯公子竟也知这琴曲?”帷幔中传来卓文馨的声音。
“侥幸听过而已!”冯彪闻得这句,便知自己答对了,心下欢喜无比,很是感激地看了林书函一眼。
“想不到这匹夫也懂音律?”才华号首座的柳边云见冯彪道出此曲的名字和意境,并得了花魁赏识,心下着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一个剧烈的声响打破了大厅宁静的氛围,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摔碎了茶杯。
曲毕,黎丰两耳发麻,在揉耳朵的同时,又不自觉扫了那俊秀公子二人一眼,就这一眼,黎丰便认出俊秀公子身旁的小七来,此人正是那晚朝自己屁股放毒针的黑衣女子。
“莫非她说的那句我家公子看上了你,就是指的这俊秀公子!”黎丰正思索间,忽见一茶杯朝自己飞了过来,急忙躲开,正好砸在了他席位下的地板上,碎了一地。
大家皆沉醉在花魁的琴音之中,思绪早已随着琴音飘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之上,与那朝思幕想的妙人正一起“惊涛骇浪”,好不快活。岂料,突如其来的碰撞声如五雷轰顶,将他们从梦幻之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好不扫兴!
众人齐刷刷地将愤怒的投目光投向那作案者,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黎丰只觉背后冷汗一阵盖过一阵,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黎丰偷偷朝那俊秀公子使了使眼色,哪知那妞根本不理会自己。
“靠,吃干抹净了,就不认账了!”
黎丰冤哪,可现在纵是有百口也很难撇清干系,正思索间,只听得帷幔中有声音传来:“这位公子,莫不是对小女子的琴技不满意?”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大胆,卓姑娘的琴技可谓天下无双,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市井小人所能亵渎的!快快来人,给我撵出去。”冯彪好不容易有与花魁攀谈的机会,哪知却被这厮给搅黄,心下甚怒,跳将起来。
“诶!冯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你且先让他说出来,若他说的不对,再将他轰出去也不迟啊!”柳边云见那人坏了对头的好事,心中很是欢喜,连忙止住暴怒的冯彪。
“好,我就卖柳老弟一个面子,你若说不出或说错,休怪我无情!”
黎丰朝柳边云点了点头,很是绅士地朝帷幔中的花魁施了一礼,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尖锐的叫喊声打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书函。
“不可!”林书函一声大喝,拍案而起,这与他平时保持的儒雅形象完全不同,“满座宾客皆可说得,唯独此人说不得!”
“这又是为何?”
“各位有所不知,这人的身份其实就是一乞丐,地位卑贱,如何说得!”林书函义正言辞,一脸傲慢之色,“倘若玷污了卓姑娘,那我们这些凤仪才俊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人是乞丐?怎么看着不像啊,乞丐什么时候也能上贵阁了?”
“这人的确长的风骚了点,但也绝不像那街头乞丐,你看他那身行头少说也得值几十两银子……”
……
“莫非是林公子说谎不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林公子一向为人忠实厚道,何曾欺骗与人!”说话的同时,冯彪虎目怒视一圈,不少人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仔细想了想,这么些年,那林公子的为人倒也正派,以他的地位和声望倒也没有必要去诽谤他人。
“将那乞丐轰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响应:轰出去!
“慢着!”黎丰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瞪了林书函一眼冷笑道,“大家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家黑大马无意冲撞了林公子,没想到林公子一直记恨于心,所以他才这般为难与小生,还请大家说句公道话!”
“这马撞了人,你找马就是,干人家主人屁事!”朱达庖打抱不平道。
“就是嘛!”
……
“那黑大马明明……”林书函刚要反驳,便觉不妥,如果把实情都说了出来,那岂不是遭人耻笑,又见那厮朝自己眨了眨眼,摆明了是吃定他不敢说出去啊!
果然“正派”君子都特好欺负啊,黎丰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奈何那林书函是个极要面子之人,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了。
众人见林书函不敢反驳,便信了他的话,于是一个个好言劝解,要他们握手言和。
“我从不与乞丐之流握手!”林书函怒甩长袖,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好,好,好!”黎丰怒极而笑,连道三个好字,“林公子的品格端地清高无比,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他根本就瞧
不起咱们这些寒酸的才子。”
“这位仁兄,请问你是怎么上的贵阁,可是花了几十两银子才进来的?”
“切不可胡说,我可是能七步成诗!”
“唉……可是有些人就是花银子进来的,还瞧不起仁兄你呢?”
“哪个不长眼的?”
“诺,就是那个小白脸!”
……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说的是你,与其他人没有干系!”林书函怒目而视。
风骚号、雅士号的大多数书生都是些家底不太殷实,亦或根本就没家底的寒酸才子,他们能够坐在这贵阁,哪一个不是凭着自己的才华进来的,说到底,他们才是贵阁最具文采的,心底自有一番傲骨,如果他们出生高贵一些,岂会被这林书函一直踩在脚底下。如今他虽口中只骂了一个人穷酸,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心中是不是早已骂了所有人,被戳到痛处,如何不怒!
林书函虽然致力辩解,但无济于事,面对一片声讨之声,脸色一片惨白,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