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公子也是小气之人,人家的马撞了他一下,竟然这样诋毁人家,枉我家小姐还这么看重他!”小七愤愤不平地嘟囔道。
“倒是我看错了!”俊秀公子眉头一皱,眼光再次落到黎丰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仁兄,我看那林公子也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有可能是护花心切,这才出言不逊,小弟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柳边云见冯彪脸色不大好看,笑着说道,说完便向黎丰鞠了一躬,观其风度,倒有那么一点礼贤下士的风范。
柳别驾家二公子有意做个和事老,黎丰岂能不卖他个面子,再说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黎丰比谁都清楚,于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位仁兄刚刚可是说过卓姑娘弹的不够好?不知问题出在哪,可别让人家姑娘久等了,说出来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柳边云人畜无害地说道。
“我靠,哥什么时候说她弹的不够好了,这不是摆明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么?”
“还请公子指教!”果然,卓文馨率先发难。
“指教倒不敢当!”听那小妞的语气哪有半点诚意,黎丰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卓姑娘刚才所弹之曲至少有两处破绽!”
满座皆惊,卓姑娘的琴技举世无双,哪会有半点错漏,且听着狂妄的家伙如何说法。
“哪两处?”
“其一,音区衔接不够自然。卓姑娘一心追求升高调,可却忽略了每个音区之间的缓冲带的自然衔接,有意拔高,这样做虽然能够带来强烈的听觉享受,可却丢了音乐之本,倒显得娇柔造作!”
众人听闻,忙静下心来细细回味,果然如他所说,卓姑娘刚刚所弹奏的《浪淘沙》,一共升了五个调,且每个调与调之间并不是紧密相连,而是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正是黎丰所说缺少自然衔接部分。这么说来,这第一条倒也成立。
“公子毕竟不是玩音乐的人,对音乐中的一些独特技巧不甚了解,倘若每一部乐曲都按你说的轻重缓急、自然衔接所作,那这世间所有的音乐岂不是千遍一律,那又有何乐趣可言?这么说来,公子的第一条可算不得,那第二条呢?”卓文馨浅浅一笑,不以为意道。
“其二嘛,《浪淘沙》从你指间弹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侮辱?”黎丰阴沉着脸,严肃道。
话音未落,整个贵阁大厅一片死寂,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怎么可能?若貌比洛神的卓姑娘都弹不得,那世间就没人能弹得了!”众人纷纷替卓文馨打抱不平,暗骂这粗鲁的家伙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公子,请说!”卓文馨的娇躯连连颤动,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她是何等高傲的人物,天下男子,她从未放在眼里,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卓姑娘不必心急,听我慢慢道来!”见这句话果然唬住了那小妞,黎丰嘿嘿一笑,“据我所知这《浪淘沙》产生的时代背景应该是胡人侵占楼兰城期间,对也不对?”
“没错!”
“这词曲更是一位刚从边疆退下来的老将军所作,对也不对?”黎丰接着问道,其实也用不着问,刚刚冯彪已经讲过了的,不得不说这次还真多亏了那厮讲的如此详尽。
众人点头。
“一位年老体衰的老将军,独坐海边,看到海中大浪一拨推着一拨,滚滚向前奔去,就好像战争一样,一代新人换旧人,正是这样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牺牲才能保得国土永固。而这次国都被占,自己却不能和乡里的年轻人一样上前线,奋勇杀敌,心情悲愤难平,于是曲调一高再高,这才诞生了这脍炙人口的名曲。”
“此曲只为表达老将军心中永不磨灭的斗志,永远上前线的愿望,何其慷慨激昂,何等悲壮!”黎丰阴阳顿挫的语调,发人深省。临末,突然语调一变,“而卓姑娘弹曲只为音律的变化,卖弄琴技,音调一高而再高,却丢失了音乐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灵魂。丢失了灵魂的音乐,就算技艺再怎么高,再怎么华丽,也终究是一副空壳子,无任何美感可言!”
“我说你侮辱了这曲《浪淘沙》,可是冤枉了你?”黎丰语气森冷,咄咄逼人。
此话过后,贵阁大厅陷入较长时间的死寂。有的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有的埋头深思,细细体味,突然眼前一亮,泪水朦胧,仰天长呼为何说出这话的不是我!
见莲台帷幔中没有丝毫的动静,黎丰便知那妞只怕已被自己唬住,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中自有一番得意,你一个绣阁女子,又怎能体会到一个战场老兵心中的无奈与悲壮,即便你真弹奏出了那种悲壮的意境,我也可以说你个附庸风雅,不知变通……怎么说,自己都能处于不败之地!
“这人心细如尘,倒有些本事,只怕我又看错他了!”俊秀公子喃喃自语,自叹不如,见那厮又朝自己看过来,情急之下,又扔了一只茶杯过去。
“嘭!”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突兀的响起,然而这一次却没有招致大家的反感,而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敢于当堂怒摔茶杯,当面怒骂花魁的,整个凤仪,除了黎丰,再没第二人!
“大哥,你这一手是从哪里学来的,有空多教教我!”朱达庖目光灼灼的盯着黎丰,口水哗啦哗啦的往下淌。
“擦,你个死基佬,离我远地!”
“先生教训的极是,小女子受教了!”许久之后,帷幔中传来了卓文馨略带疲惫的声音,看来被黎丰当头一棒“打”得身心疲惫,就连称呼也恭敬了许多。
众人听闻花魁称他为先生,是有尊他为师傅之意,心中骇然,这可如何使得!
“先生不敢当!”黎丰连忙摆手,嬉笑道,“不知卓姑娘那里还有没有茶,说了这么多,口渴得紧!”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哪有这样直接问人家要茶喝的。
“这杯茶本就是给公子准备的,你只管喝便是!”卓文馨说着,倒了杯茶递与欢儿,命她送去。
黎丰一饮而尽,还学起高人模样,高呼一声,“好茶!”
“呸!”帷幔中两女同时轻啐了一口。与此同时,一阵烟雾升起,莲台上已是人去楼空!
“这话大有深意啊!”黎丰暗自摸了把冷汗,心下疑惑,莫非这妞早已知道那雪花茶是我答的?
“我说闷骚兄,这品茶要……”一位书生见黎丰一口喝光了圣母雪观音,肉疼道。
“你给我闭嘴,连茶叶都吃的人,有什么资格论品茶!”旁边的公子一脸鄙夷道,“闷骚哥岂会和你一样!”
“你怎么知道他没吃茶叶?”书生反驳道,“不信你看!”
那公子沿着书生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看见闷骚哥正趴在桌上大声的咳嗽,定是刚才喝茶的时候把茶叶也吃进去了。
众人又见闷骚公子咳嗽数下,一张小小的卷纸从喉咙里飞了出来,一旁的朱达庖眼疾手快,第一个扑了过去,将卷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小巧秀气的字:请君入仙阁一叙!
见到小纸条,满座宾客哪还不明白啊,今晚的入幕之宾无疑就是他闷骚公子了!
“恭喜,恭喜!”
众人一脸遗憾之色,尽皆落寞而去。
“闷骚兄,今晚你若见了那花魁的样貌,只要说与我听,多少银子,你开个价?”柳边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黎丰可还记得那中年李严的话。
“这个说来有点惭愧!”柳边云一脸尴尬道,“这只是第一道关卡,让你有入仙阁的权力,你可知道进了那仙阁,可是还有第二次考验的,我就是……”
“了解,了解!”黎丰识趣的打断了他。
“不过我相信以闷骚兄的才华定然能够排除万难,与她一见的!”柳边云由衷地说道,“凤仪郡数十万男人的脸面可就全都托付给闷骚兄了!”
“……”黎丰汗颜,讪讪应道,“尽量,尽量!”
“还有,闷骚兄如有空,请到我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