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兰迟挑起眼尾,扫过两王身后各色装聋作哑的朝官,以及陆陆续续抵达御花园且自动将自己归类的诸皇子,眸中笑意渐深。
“二哥说的极是。不过二哥瞧瞧,湖里螃蟹也是横行一方,最后不还是叫人捉了起来,去酒涮了泥水腥气,煎炸烹煮再裹进腹中。兰迟想着这螃蟹么,也该给二哥做个好榜样了,否则再怎么横行霸道,也只能当个心高气傲的万年老二。”
说着他又望向太子,“不知大哥觉得小七这话如何?”
裴宵怒极,一个生母不详、背后无依的皇子,居然将他比作螃蟹,还煎炸烹煮!还万年……老二!
转头却见太子笑着点头,戏谑道,“七弟莫在为难老二了,他这笨嘴拙舌,又怎说得过你伶牙俐齿?还是去瞧瞧咱们这新科王妃与嫂子弟媳们处得如何吧。”
“甚好甚好。”裴兰迟吊儿郎当,嬉笑着一把勾上裴言纪的肩膀便往湖边赏花的一众内眷走去,不时说说笑笑,一派兄友弟恭。
待乌泱泱一大群人随着太子及礼贤王一同离去,太常寺卿这才扶了扶自己头顶歪斜官帽,战战兢兢上前几步,凑至裴宵身边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七王爷也不过仗着太后与圣上呵宠才至如今跋扈,王爷切勿因小失大,该当心的还是太子呀。”
裴宵暴怒,满面阴霾将身旁太常寺卿踹至一旁,失态大吼,“本王怎会不知,还要你这狗奴才教不成!”
话毕,裴宵一掀衣摆,亦怒气冲冲朝着湖边走去。
瘦春湖侧,太子妃正领着一应天家儿媳赏花看景,也等着看美人如玉。
“唷,听说绘熙宴上一窍不通的那位七弟妹等会儿就随着礼贤王到这儿来觐见父皇呢。众位姐妹倒是说说,若是父皇也让她御前献艺,她会献出个什么宝呢?难不成同传闻中绘熙宴那日一样,呈给皇祖母一副小鸡啄米图不成?当真让人贻笑大方。”
举着团扇笑得灿烂嘴里还不饶人的这位,正是礼忠王正妃凤烟晴。身为相门小姐,凤烟晴自小便是眼高于顶,嫁与裴宵之后,更是除却对当今太子妃方知晓心悦诚服外,全然不将他人放在眼中。
方知晓笑得雍容,伸出一根葱管样指尖轻点了点凤烟晴白嫩额头,顽笑一般训道,“晴儿,姐姐我瞧着大抵是二弟素日太纵着你,今日新妇觐见你都敢说这样的话。待会儿可得仔细了,毕竟是锦熙侯家妹妹,晴儿万不要失了长嫂身份。”
随即她又扫了一眼其余皇家儿媳,太子妃气势展露无遗,“你们也是,记得自己身份,切勿人云亦云。”
凤烟晴虽说骄纵,却到底还是听方知晓的话,嘟囔了两声又继续拉着方知晓及众皇子妃扯起家常来,无非也就是帝都美人一类话题。
湖边小道不远处,一丛低枝浓荫后,封晚一手提着裙摆,脸上对自己这一身轻罗华裳颇有些嫌弃,身后跟着莫伤、莫惊。
听得对面忠王妃说得尽兴,身后莫伤笑言道,“主子,照我说呀,这凤烟晴还真是眼珠长在头顶拉不下来,不过这皮囊底子倒是不错,不如让我割下来当个面具也能玩上个两日。”言语中竟是半点不当杀人剥皮是个几多残忍的事。
“凤烟晴也不过自小骄纵,你不用计较这些,再说,你主子我绘熙宴那日,是真交了副小鸡啄米给太后当做献艺。”
莫伤傻眼。
“对了。”封晚从莫伤手里取过一颗平日用来磨手上茧子的圆润珍珠,一遍遍润着手心纹路,“莫惊,你曾经不是说,凤烟晴未出阁时被太子妃救过?”
莫惊讨喜笑开,唇红齿白,“主子说对了,忠王妃未曾出阁时,曾在路上遭遇惊马,索性当时同样没出阁的太子妃出手相救,将那马一掌拍翻在地,忠王妃才免过一劫,自此无论太子忠王水深火热,两人关系照样极好。”
哦,原来太子嫂嫂会武,可情报里方家不是文士一家么?一掌掀马,太子嫂嫂还真是有趣。
封晚挑唇,“原来我这二嫂嫂被保护欲这么强呐。对了,听说忠王极宠她?”
莫惊眉眼弯弯,“回主子,忠王妃的确受宠。不过关于这保护欲么,小的认为忠王妃是天真烂漫,草包肝胆。”
珍珠在封晚白皙手掌中莹莹流光。
湖边一行女眷缓慢移动,正有说有笑走到了假山前。
“本王妃自然是这第一个。”凤烟晴三步两步跑过去,甩开身后众女眷一大截。正当她踏上假山石阶时,不想到了中道骤然脚下一个打滑,眼见就要从假山上滚下来。
石阶周围山石粗砺嶙峋,好生生一个美人若是滚下来,也成了残相败花。
方知晓瞬间皱眉,提身运气。
宽大的袍袖却阻了她一步。
“该死……”温文守礼的太子妃轻声低咒。
这时有人影急掠而过,带过风声,众女眷一口惊呼声堵在嗓子眼中,只见一袭墨裳身影抱住一脚踏空滚下的忠王妃,于半空落下,稳稳停在地面,背对众人。
原本心道我命休矣的忠王妃惊悸未定,眼中犹有眩晕,扶着身旁人大声喘气,头也不抬颤声道,“你……你是哪家侍卫,救了本王妃的命,稍后同王爷禀明,自然是重重有赏。”
身后有只柔弱无骨的手在她背后轻缓安抚,一道悦耳嗓音响在耳边,“姐姐可是身子无恙?”
凤烟晴抬头,眼中还蕴着泪。
眼前美人不胜动人,墨衣罗裳逶地,如同画中景致。
虽然美貌在皇家乃最平常物事,俯拾可取,凤烟晴却并未见过这样如若谪仙的美人,盛装之下,更是天地间钟灵毓秀尽集眼前。
她半疑半惑,“你是……”
“美人姐姐可以唤我晚晚,封晚。”封晚笑得尔雅,本就比寻常女子瘦高一些的身材挺拔出挑,让小鸟依人的忠王妃心中觉得极其靠谱。
“方才……是你救了我么?”凤美人泪光盈盈。
封晚执起美人玉手,“美人姐姐国色天香,若是损伤半分,晚晚心里可会舍不得。”又伸手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晚晚是粗人,只会这三脚猫功夫,还迟来一步,真是该打。”
凤美人迅速拉住封晚的手,“不不不……没迟没迟,方才……”她回头觑眼瞧假山石阶,尖锐石角就在眼前,不禁心中寒噤,若是真摔下来的话……
“小晚,你……你真好,武功也厉害得很。”素来眼高于顶的凤美人臊红了脸。
封晚,封肃,凤烟晴心中终于想起方才自己在湖边嘲笑礼贤王妃的话,后悔不迭。
明明是谪仙样的人物,还、还唤她美人姐姐……
殊不知封晚看着她这模样心里笑得直打跌。
更没瞧见急忙赶上前的人群背后,莫伤偷偷溜到风烟晴跌下来的地方,拾起草地上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跟上来的莫惊暗朝自家姐姐叹了一句,“主子真是块男女通吃的好料。”
莫伤撇唇,“这你就不懂了,先美人救美,再卖拙,小嘴讨喜一些,女人么,自然是手到擒来。”
莫惊浑身抖了一抖,“那你在秋独山上那会儿也是遭主子骗下来的?”
莫伤不语。
莫惊恍然大悟,“难怪还要把我一同骗下来,敢情是你先堕进了美人关呀。”
莫伤拿珍珠砸之,眉眼如往常要剥人皮时冷森,“让你取笑为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