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死生不计,我还一直想好好留着这条命。楚瑜,我只问你。”封晚转身笑吟吟,也不强行再次甩开楚瑜的手。
她总对老实人毫无办法,或者说是拗不过。
“你说。”日光昭昭下,楚瑜脸庞上线条分明,坚毅清澈。
“你上有爹娘,下有幼弟。若是真有哪一日他们受你我连累,要陪你一起死,你可会良心不安?到时可会觉得,封晚其实是拉你入泥沼中再将你害死?”
“我并不……”楚瑜想说他不怕,可封晚终究一句话封死他所有退路。家人,亲族,即使他再想陪她一起,也有顾虑,也有累赘。
“再说,我要的同盟是个疯子。你也知道,我爹爹娘亲是因何而死,我与哥哥祖父为什么分离十年,辛苦学艺,忍辱负重到今日,我与哥哥才为我封家复名,现在我已经毫无顾虑,只管站稳了脚跟便放手一搏。而我今日要嫁的这位夫君,我也相信我选择无错,他该是能同我一起,要么生要么死,要么输要么赢,这样大家想得都很简单。”
温暖而干燥的温度终于怔然脱离,封晚轻易便自楚瑜手中松开了手来。
封晚定睛望着面前高出她许多,已经能全然挡住她面前烈日光芒的楚瑜。她今年也不过十八年华,可她与这个面容干净且心底良善的榆木疙瘩早就认识,直至如今,可谓是出生就系在了一起的缘分。
他事事周全她,替她着想。而她也乐意将他当做幼时的青梅竹马,如今并肩沙场征战的伙伴。
可终究在情之一字上,她不愿与他有过多纠缠。
封晚背过身去,望着树梢随风落下打着旋跌在地上的叶片,“楚瑜,还记得儿时见面,你就同我说,你要同我爷爷一样,来日一定要当上周唐第一将军。现在,你应当是忠义两全的好将军,日后娶了哪家闺秀千金,再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不劳费心。”楚瑜如是说,目光冰凉。
封晚有些讪讪,自地上拾起一根树枝,衣摆染上许多尘灰,她抬头看向上京方向,这才发觉其实回去的路并不远。
她蹲下身将树枝插进一旁的地里,草地上小小一圈的叶子被挤压折断,“朝野里,爱恨并非不可追求,却实在比不得权势滔天与声名光复。两相权衡之下,它太渺小,且不值一提。今日我可以嫁礼贤王,那我明日自然也可以休夫,转而嫁给姜大麻子王二狗。那如今咱们这样又算什么呢?暗通款曲?红杏出墙?”
“啪啪啪!”
此时空寂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伴着一声极其恶意的朗然调笑,惊飞了封晚身边一树休憩的鸟,“说得好说得好,本王十分喜欢爱妃口中这句暗通款曲,实在是说得太好了。”
封晚闻言转头,眼前的树丛里一角绯红衣衫闪过,继而方才出声的人也自他们背对着的浓密树林中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拍打喜服上的灰尘,拧了一脸嫌弃狠了的表情。
正是方才撂下一大帮子亲表贵客离府的裴兰迟。
在场两人登时有些惊愕,尤其封晚,她还真是不知道这位新郎官儿到底有多神通广大,短短时间内就追上这么长一截路途还找上了她,再说他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已经出了城?
裴兰迟几步做一步游荡到封晚身边,勾起一脸无害笑容挤开楚瑜,从容拉住封晚的手,“想问本王是怎么找到你的,是吧?”
封晚皱眉,想将手挣脱出来,却发觉裴兰迟这看似无害下的表情下,却是死扣着她手腕脉门,桃花眸里甚至还能含情脉脉望着她,又问了一遍,“快问快问,本王都要迫不及待告诉你答案了。”
封晚十分无奈,“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兰迟眨眨眼,笑道奸诈,“本王想说的是,娘子你何时想要出墙,为夫十分乐意为你架一墙梯呀。还有,为夫可是十分熟悉你身上香味儿,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腾云驾雾赶来了。”
“王爷果然神通广大。”封晚扶额,随即又笑眯眯恭维,“若是哪日您驾鹤西去,妾身定然额首称庆。”
他看似说得轻巧,封晚却知道个中不易,不由再次上下打量了裴兰迟一眼,通身瞧上去仍旧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骚包,可这人当真就是个无形无状的纨绔子弟么?
封晚不禁又皱眉,也不知道方才同楚瑜的话有多少被裴兰迟听去,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作缄默不语。
倒是裴兰迟骤然对楚瑜起了兴趣,朝他招了招手,“哟,楚副将,许久不见。”
楚瑜看着正半身扒拉在封晚身上的裴兰迟,心中略有不豫,随即又隐下,只作缄默不语状,半点不见恭敬,一如遇上个普通路人。
“……”
情敌见面,裴兰迟倒是也不恼,眸中鸦青乍隐乍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楚瑜。
面前男子白衣胜雪,衣不沾尘,线条分明坚毅,面上不见喜怒,不大强健的精瘦身躯下却隐然可见张力,如同猎豹。
裴兰迟撇撇唇,面前这姓楚的少年成名,十四岁御前献艺,之后在边塞积累军功。本该一跃而成大将的人,这回却甘愿在封肃手下当一个小小副将,而后更是成了封晚亲卫。如今还敢在大婚之日亲自劫了她离开。
胆子不小么。
同样,楚瑜也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裴兰迟。
天家素有恶名的散漫王爷,如今圣上第七子,除了外间传言的生母不详却颇受圣眷之外,他在裴兰迟身上取得的情报并不多。
如今正主儿站在面前,楚瑜却发觉他怎么瞧也就是个长得颇祸水的登徒子而已,眉眼之间可见其嚣张跋扈,倒是瞳中显而易见的与他人不同的眸色值得好生研究一番。
封晚抄手望着身旁这个夫君与自己的青梅竹马间暗流涌动,只差眼珠子里没喷出火来将对方烤熟。
“王爷,咱们回京城吧。”
“不许!”楚瑜出声,“刷”一声拔出佩剑。
裴兰迟弯腰自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不疾不徐道,“哟,楚副将这是想怎么地?难不成在本王武功高强的王妃面前还敢伸爪子来挠本王一爪?”